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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姓氏婚姻一路說到中原世族的門風,再說到庭院深深里的女子爭寵,最後說到高牆內的各房爭鬥,說到母憑子貴以及對老百姓來說遙不可及的那些誥命夫人。
裴南葦到底是當年高門裴閥精心培養出來的女子,把學問道理講述得深入淺出,不但年輕女子聽得聚精會神,連原本抱著姑且聽之態度的老婦人,都有些聽得入神了。
裴南葦說得意氣風發,年輕女死士聽得兩眼發光,老婦人聽得頻頻點頭。
尤其是裴南葦手把手傳授小姑娘,怎麼去假扮一位家道中落的士族女子,談吐應該如何注意咬字,應當讀哪些詩書,與心儀男子交談時如何欲語還休,年紀懸殊的兩位諜子死士都大開眼界,只覺得原來同樣是做女子
,這位名叫裴南葦的女子,才是一等一的大宗師啊。不愧是能讓咱們王爺都「扶牆而走」的天下第一人!
裴南葦說得神采飛揚,正想要說那女子閨房最隱晦的生米熟飯一事,結果後腦勺上輕輕挨了一記板栗,從她身後傳來一個溫醇嗓音,「沒你這麼沒羞沒臊的婦人!你家男人也太不曉得立家規定家法了!」
一大一小兩位拂水房諜子如遭雷擊,猛然起身,然後迅速去在台階下,單膝跪地,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她們眼睛死死盯住地面,眼神中除了措手不及的驚恐,還有發自肺腑的崇敬,和油然而生的炙熱。
十年修得宋玉樹,百年修得徐鳳年,千年修得呂洞玄。
何況人生恰好不過百年而已。
裴南葦賭氣地沒有轉頭。
那人在她身邊蹲下身,對院子裡的兩位拂水房精銳柔聲笑道:「起來吧,這些日子有勞兩位了。以後到了這裡別拘謹,還像今天這樣就挺好,才不會死氣沉沉。」
她們兩人站起身,點了點頭。
那人望向面紅耳赤的年輕死士,「楊公壽是吧,放心,我會幫你牽線搭橋的,回頭先給你換個士族身份,不過暫時還需要你留在碧山縣。」
他對老嫗點了點頭,後者心領神會,帶著大福從天降的拂水房晚輩離開院子。
裴南葦還是沒有轉頭,「仗打完了?」
他嘆了口氣,「拒北城守住了,北莽蠻子還算不上傷及根本,剩餘不到二十萬大軍始終退得不亂,所以估計還得再打一場,不過勝勢已經在我們北涼這邊了。我要去趟薊州關外,見一見那位舊東越駙馬爺,順便還有些人也要打聲招呼,別人去我不放心。」
她突然轉過身,一把抱過他,使勁把他抱在懷中。
她紅著眼睛,孩子氣地哭腔道:「我不讓你走!」
一個含糊不清的嗓音從她雄偉胸脯之間傳出,「那你也別把我……悶死在這裡啊……」
她剎那間滿臉通紅,狠狠一把推開這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王八蛋。
徐鳳年被推出去的同時,隨手揮袖一指,彈向遠處。
院牆上,原本蹲在那裡看好戲的呂雲長,被那彈指彈中額頭,砰然落地,摔在院外小巷中。
少女王生背負劍匣雙手環胸,看到狼狽不堪的呂雲長站起身,她冷笑不已。
在小鎮外偶然遇到師父三人的餘地龍只得一起返回,很是臉色糾結,都不敢多瞧一眼王生。
王生猶豫了一下,沉聲道:「跟我一起去小鎮酒樓,給師父買酒!」
餘地龍哦了一聲,沒有多想。
呂雲長壞笑道:「你倆去買酒就是了,我在這兒幫師父盯著,以防刺客偷襲。」
背匣且佩劍的王生伸手按住一把劍柄,呂雲長舉起雙手,「得得得,怕了你。」
餘地龍一臉茫然。
呂雲長搖搖頭,嘆息道:「余蚯蚓啊,你說你咋就不開竅呢?」
餘地龍氣勢渾然一變,「單挑?!」
呂雲長有些頭疼,他是真打不過這條蚯蚓啊。
就在此時,只見師父師娘已經一起走出院門,王生眼眸底處隱藏著一些莫名欣喜。
裴南葦為師徒四人一路送到了小巷拐角處,然後她很快就轉身離去。
四人走在那條軲轆街上,只有原本需要馬上趕往幽州葫蘆口的餘地龍牽馬而行。
徐鳳年突然說道:「餘地龍,如今武當山有個叫苟有方的孩子,你以後多留心。」
餘地龍驚訝道:「啊?為啥啊?」
徐鳳年玩味道:「謝觀應,鄧太阿,張家初代聖人,都算他半個師父,以後可能還要再加上半個武當掌教李玉斧,你說為啥?」
餘地龍不咸不淡地哦了一聲,顯然還是沒怎麼在意。
徐鳳年冷哼道:「呂雲長,我提醒你別使壞心眼,記住了沒?!」
呂雲長做了個鬼臉,雙手抱住後腦勺,「知道啦。」
徐鳳年笑了笑,「你的對手,也會有的。」
呂雲長頓時雀躍起來,「何方神聖?!」
徐鳳年莫名其妙道:「有可能成為天下第三的人物,而且年紀比你小。」
徐鳳年一語成讖。
而天下第三高手的交椅,始終把持在一個用刀女子的手中。
她姓陶。
徐鳳年回望一眼,大聲喊道:「最多再過三四年,一起去江南。」
小巷中,一直躲在原地沒有離去的裴南葦,嘴角偷偷翹起。
她攤開雙臂,指尖輕輕觸及小巷牆壁,腳步輕快地向小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