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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將符刀南華贈給那名有趣的年輕人後,如今都只懸佩有一柄最普通的邊軍戰刀。但沒有人敢否認他是當世刀法第一高手。不同於江湖上那撥頂尖劍士的各領風騷,天下用刀之人,哪怕被冠以宗師稱呼的刀法大家,似乎都跟此人差了十萬八千里,難怪武評有言世間刀意,他獨占半壁江山。
有一支風塵僕僕的騎隊從西面小徑插入官路,男子身後兩名容貌肖似的年輕校尉一人微微皺眉,一個更年輕些的,會心一笑,整座兩遼,也就那丫頭和那瘋子敢這麼攔路了。沒辦法,誰讓他們一個是自家老子最心疼的閨女,一個是半子半婿的人物。這兩位邊關實權校尉可不是來兩遼鍍金的京城世家子弟,他們能有今天的官位兵權,那都是靠著在戰場上死人堆里摸爬滾打出來的軍功,顧東海,顧西山,都是離陽王朝最有家世的將種子弟,沒有之一,但是兩名年輕人當年都是從一名普通士卒做起,在計功晉升為都尉後,甚至連他們的頂頭上司還不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直到他們都成為獨掌一方兵事的校尉,得以躋身兩遼高層將領的視野,他們那會兒還是作為兵部尚書兒子的身份,才被熟諳京城官場座位的將領們認出來,才算水落石出。
騎隊一男一女自然而然與顧東海顧西山並駕齊驅,毫不生分。
顧西山很不客氣地對那個傢伙說道:「袁瘋子,空手來的?你小子這麼不講究?就不怕我這個未來舅子跟你也不講究?」
被稱呼為袁瘋子的年輕刀客咧嘴一笑,露出一嘴寒意森森的雪白牙齒,朝身邊的女子擺了擺下巴,「還講究個屁啊,你妹子這回差點一把火燒了薊州雁堡!顧西山,你家是賣醋的吧?這麼大一個醋罈子,她這麼一鬧,整個兩遼都聞到醋味了。」
那女子笑著不說話。
顧西山哈哈大笑道:「你就知足吧你,換做任何一個人膽敢這麼做,男的那玩意兒還不得被閹了下酒?別說是雁堡的女子,就是公主郡主,她也能上去就扇兩耳光,這次她在雁堡不過是給人臉色看,你小子就燒高香吧!」
腰間佩刀正是天下第一名刀南華刀的年輕人正想說話,不過眼角餘光瞥見前頭的高大男子背影,還是作罷。
他再沒心沒肺和熊心豹子膽,也不敢當著這個老丈人的面說自己未過門媳婦的不是。
顧西山瞪眼問道:「袁庭山,你真是空手來的?!」
如今已是將大半薊北勢力收入囊中的年輕人笑道:「剛砍下六百多顆北蠻子的腦袋,你要?回頭我讓人捎給你?」
顧西山有些艷羨,低聲問道:「袁庭山,要不我跟你去薊州?咱們這邊都多少年了還是沒仗可打,你那邊好像生意紅火得很,我去給你當個都尉都成。」
在兩遼和薊州都炙手可熱的袁庭山不屑道:「都尉?甭想了,馬夫干不干?」
顧西山罵罵咧咧。
顧東海一笑置之,對袁庭山這個板上釘釘的妹夫,他一向和和氣氣,從沒有擺什麼名將之後的大架子,更沒有流露過半點頂尖勛貴子弟輕視低賤江湖草莽的眼神。相反,這次雁堡認袁庭山這個女婿,還是他親自牽線搭橋,否則雁堡再如何是薊州豪強,也不敢不知死活地跟他們顧家扳腕子。雖說他們爹從沒有口頭承認袁庭山是他的義子或是女婿,但是兩次進京都帶上了袁庭山,足以跟京城和兩遼說明一切。
顧劍棠突然喊了一聲袁庭山。
後者趕忙拍馬跟上。
兄妹三人都有意識放緩馬蹄。
顧劍棠平淡道:「你遞了一份摺子去太安城。」
袁庭山嘴唇死死抿起,沒有解釋什麼。
顧劍棠依舊語氣不帶一絲情感波動,「東湖嫁給你後,就不是顧家人了。」
袁庭山如遭雷擊,但是依舊不願低頭,沉聲道:「大將軍,你放心,我養得起她!」
顧劍棠嘴角似乎泛起一個冷笑,袁庭山勒住了韁繩,猛然停馬。
除了打定主意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顧北湖也跟著停下,一頭霧水的顧東海顧西山都繼續跟隨顧劍棠繼續前往那座戊堡。
她小心翼翼問道:「怎麼了?你惹我爹不高興了?」
袁庭山呲牙咧嘴,很頭疼的模樣。
他帶來的那撥騎卒也識趣地停在路邊。
袁庭山揉了揉下巴,說道:「你爹真有意思,明明是最想吃掉那二十幾萬北莽大軍的人,偏偏就是要做一尊石佛。我那份摺子遞出去後,對你爹百利而無一害,你爹還是不答應!老子就想不通了,當這個大柱國有啥的滋味!」
顧北湖震驚道:「你那摺子不是跟兵部請功的?」
袁庭山歪頭吐了一口唾沫,「幾百顆蠻子腦袋算個屁的軍功,說出去老子都嫌寒磣!老子要做也是做大買賣的,這回是幫著趙家皇帝殺一個人,他一顆腦袋值得上北蠻子幾十萬!」
顧北湖愕然。
顧劍棠回頭看了眼南方,眼神複雜晦暗。
……
太安城溫暖如春的御書房,趙家天子親自走到書房中間,蹲下身親自用鉗子撥了撥火盆里的炭火,一旁貼身伺候皇帝的司禮監掌印宋堂祿弓腰小跑,他的碎步寂靜無聲,如靈貓步行,但是可以看得出這位韓生宣接班人的戰戰兢兢。趙家天子手中握有一份摺子,宋堂祿對此一清二楚,是薊北當紅人物袁庭山用五百里加急送來的,至於密折上頭寫什麼,以前韓生宣擔任掌印太監的時候,可以先行瀏覽再酌情是否遞交皇帝以及是否需要轉交兵部,可是如今皇宮內設置了起居郎,這一手,哪怕大紅大紫的宋堂祿也從不去沾碰了。趙家天子拎著那封密折,放在熊熊燃燒的炭火上,只是才點燃一角,就猶豫了一下,縮回手,敲了敲火盆邊緣,熄滅了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