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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祿山搖搖頭,這一次開口說話他沒有用王爺這個稱呼,「小年,你錯了。」
徐鳳年有些疑惑,「嗯?」
褚祿山緩緩道:「我大概清楚你所說的那幅場景,老齊當時看到你,不是像看到義父登門,而是像一個自認沒什麼出息的莊稼把式,突然看到了離家多年卻高中狀元的親弟弟回到了家,而且沒有瞧不起他這個哥哥,所以他很高興,而且很自豪。」
徐鳳年沉默片刻,苦笑道:「那時候的我,只知道花天酒地,能有什麼出息?」
褚祿山笑道:「也許在老齊心裡,你一直是有出息的,在這件事情上,別說袁白熊,就算是我祿球兒也比不上他,六人當中,只有老齊從始至終,覺得你這個世子殿下有出息,從不懷疑你將來能夠成為義父那樣的男人。用祖籍是東越人氏的老齊口頭禪來說,就是這種事情,『麼的道理好講!』」
徐鳳年坐在門檻上,怔怔出神。
北涼都護背對年輕藩王,年輕藩王背對棺材。
兩個活人一個死人,一時間皆是無言。
第324章 一桿梅子酒,白衣返北涼
徐鳳年突然站起身,褚祿山要稍晚一些才察覺到不對勁,徐鳳年輕聲道:「沒事,不用擔心,就算是撕破臉的最壞結果,我目前還應付得過來。」
一襲曼妙身影驟然掠入院落,女子菩薩生青絲,正是爛陀山六珠上師,當年那位牽引襄樊城十萬孤魂出城的女子仙師。
只不過此時景象有些觸目驚心,這位西域宗師的袍子上血跡斑斑,臉色蒼白,看到徐鳳年和褚祿山後,悽然道:「有個叫種檀的傢伙帶著北莽皇帝的聖旨登上爛陀山,裡應外合之下,我能逃出來,還是兩位上師拼了性命的結果。相信很快就有一封法旨下達給流州那幾千僧兵,要他們返回爛陀山,徐鳳年,你早點做好準備,就算你們流州成功強留僧兵,恐怕也只會留下一個隱患。」
徐鳳年和褚祿山對視一眼,心情都有些凝重,龍眼兒平原帶來的勝勢,竟然這麼快就在西域爛陀山還回去了。爛陀山總計兩萬僧兵的勢力,雖然並非是涼莽戰事中那種能夠稱為一錘定音的存在,但是這一來一去,幾乎就是四萬人的差別,原本兵力強盛的北莽能夠承受爛陀山倒向北涼,更別提憑空多出兩萬牽制臨謠鳳翔兩鎮的人馬,更重要是跟黃宋濮大軍一左一右,對流州足以形成鉗制之勢,對兵力本就絕對劣勢的北涼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
徐鳳年站起身問道:「大致過程是怎麼樣的?種檀僅憑一封北莽聖旨就能說服爛陀山那十數位得道高僧?即便早有內應,爛陀山也該繼續搖擺觀望一段時日才對。」
六珠菩薩捂住心口,「那道聖旨不但點名敕封數位上師為北莽國師,而且承諾北莽會將爛陀山傳承視為一國根本,幫助爛陀山推揚佛法,與道德宗平起平坐,將來共分中原佛道勢力。與此同時,種檀孤身登上爛陀山,但是要知道山腳卻有奔襲而至的一萬北莽精騎,答應下來,賓主盡歡,不答應,在種檀那個瘋子死後,雙方玉石俱焚。徐鳳年,你說爛陀山答應與否?我原本要殺了種檀以絕退路,不料早就成為北莽內應的兩名僧人拼去性命阻攔下來,現在仍然傾向北涼的爛陀山高僧……」
她慘笑著指了指自己,「就只有我一人了。」
徐鳳年思索片刻,先讓這位逃亡千里的六珠菩薩安心休養,然後轉頭對褚祿山說道:「臨謠城牧蔡鞍山和駐地位於鳳翔軍鎮的流州副將馬六可,都不能放心任用了,兩人本就不是小富即安的人物,用六百里加急驛騎給流州刺史府邸一封密信,讓謝西陲頂替蔡鞍山擔任臨謠軍鎮的一把手,馬六可雖說已經被架空,但是在舊部中威望還在,讓青蒼城派兵將此人『護送』到我們涼州的清源軍鎮。同時分別給予謝西陲寇江淮兩人在西域和流州便宜行事之權!」
褚祿山點頭道:「除此之外,僅有郁鸞刀的一萬幽騎趕赴流州已經不夠了,即便有寧峨眉經過補充過的四千鐵浮屠也一樣,恐怕得讓石符這個新任涼州將軍出馬才行。」
徐鳳年有些無奈,「如此一來,謝西陲的建議就要臨時變成我們北涼的重大戰略了。」
褚祿山笑道:「沙場廝殺不是士子科考,臨時抱佛腳,往往是大有用處的嘛。」
六珠菩薩沒有著急離開小院,聽著兩人並未刻意遮掩的言語,依舊如同聽天書一般。
徐鳳年讓褚祿山帶著六珠菩薩去找僻靜處養傷,獨自留在小院中。
然後門口出現一襲再熟悉不過的白袍。
竟然是去而復還的白狐兒臉,雙手按在左右腰間的繡冬春雷之上,臉色雖然淡漠,但是那種如臨大敵的無形氣態,泄露無疑。
這位十八停之後身前無天人的武道宗師,能夠讓此人如此鄭重其事地謹慎對待,自然不是關係還算不錯的徐鳳年。
徐鳳年深呼吸一口氣,轉過身,看到一個修長背影,站在那具棺材旁邊,沉默不語。
那個與白狐兒臉一樣身穿白衣的男人看似隨意背著大小兩隻布囊,一隻藏槍桿,一隻藏槍頭。
槍名梅子酒。
白衣人伸手覆在棺材上,好像在自言自語,「齊當國在領兵出征之前,曾經給我寫過一封信,說以後他萬一戰死了,就讓我抽空回北涼看看,在信上他還傻乎乎希望我能夠為北涼效力,說做兄弟的,沒有邁步過去的檻。我收到信後就知道齊當國的『萬一』,十有八九會成真,所以破例回到這裡,就是想著能夠讓他別真死了。沒想到你徐鳳年這麼多年韜光養晦,好不容易終於練武練成了個武評大宗師,還是半點用都沒有,在戰場上連一個人都救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