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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北涼王蒞臨邊關重鎮,一路馬不停蹄,僅在懷陽關多逗留了幾天,而北涼王身邊人數一直遞減的隨行隊伍,也大致穩定下來,除了褚祿山和黃來福這兩個懷陽關的大小地主,還有一撥各屬邊關和境內的青壯校尉,安涼軍鎮的話事人王疇,在幽州北邊防線出了名大刺頭的弘祿將軍曹小蛟,幽州葫蘆口一線繁密眾多戊堡的真正負責人洪新甲,還有將種門庭出身的陵州風裘校尉朱伯瑜,貧寒子弟的北國校尉任春雲,這兩位都是當初陵州軍圍剿江斧丁一事中表現卓越的幸運兒,那次打先鋒的珍珠校尉黃小快更是一舉升任陵州副將,與汪植共同輔佐韓嶗山,只是黃小快此次並未奉命北上,焦武夷則頂替了他原先的軍職,相比這三人,大傢伙一同進入北涼王眼帘的折桂郡凍野校尉馬金釵,就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運,別說升官,連本來的那身官皮都沒能保住。
徐鳳年在到達北邊防線後,除了聽取大小將領稟報軍情和關務,很少說話,連問話的次數都不多,偶爾有詢問,也是些雞毛蒜皮的邊防瑣碎,沒有說過半句指點江山的豪言壯語,也沒有在一干沙場名宿和青壯武人面前,故意顯擺自己的兵法家學,其實許多人倒是打心眼想聽一聽這位北涼王的江湖壯舉,畢竟是連王仙芝都能一戰勝之的武林「新魁首」,不管徐鳳年用多大的口氣說多大的話,哪怕是燕文鸞顧大祖這些老人也樂意豎起耳朵傾聽,只是年輕藩王還是讓眾人大失所望,對於幾次遊歷江湖和那一場場生死大戰,始終隻字不提。隨著徐鳳年登頂江湖之後,除了隱蔽的鐵門關截殺,當年殺提兵山山主第五貉、殺人貓韓貂寺的事跡,也開始在離陽朝野上下悄悄流傳蔓延開來。
一行人走上城頭,其中新封弘祿將軍的曹小蛟是個矮小精悍的中年男子,他在幽州往北的北涼東邊防線上的名聲可不小,軍功早就積攢足夠,可是因為屢次衝撞懷化大將軍鍾洪武,別說這個正兒八經分量極重的將軍頭銜,以前連多如牛毛的雜號將軍都沒能撈到一個,鍾洪武倒台後,徐鳳年專門讓北涼鷹隼盯了他大概有半年時間,這才決定提拔起來。曹小蛟當然並非完人,殺心奇重,治軍暴戾,麾下部屬多有犯禁之舉,甚至私自剋扣盤剝邊餉,鍾洪武當年正是拿這些理由把曹小蛟死死壓在一個小校尉位置上。曹小蛟就像是一把鋒芒畢露的快刀,傷人,也有可能傷己。徐鳳年重用此人,北涼軍中不是沒有非議,就連老將陳雲垂就頗有異議。至於身材要比曹小蛟高出足足一個腦袋的洪新甲,口碑就要好上許多,北涼多軍籍世襲的衛所戊堡,葫蘆口一帶尤為突出,南院大王曾言把北莽十六萬兵馬砸入其中都未必能夠填滿,大半可算洪新甲的功績,要此人領兵打仗只是平庸才智,可是不論打理屯田事務還是打造戊堡體系,都是離陽王朝屈指可數的奇才,更是格物致知的集大成者,顧劍棠對於此人就極為看重,當初以兵部尚書身份總領北地軍政,據傳大將軍暗中跟張廬提出一個要求,務必要將此人帶到兩遼用以完善防線,被駁回後,甚至還有過企圖調動「趙勾」去綁架洪新甲的荒唐舉動。
走上城頭,徐鳳年雙手攏袖眺望東方,突然轉頭看著隔了一個祿球兒的洪新甲,稱呼了一聲此人的綽號「土地公」,笑著說道:「待在兩遼的顧劍棠大將軍,新近給本王開出一個天價,答應只要交出你這個土地公,就跟朝廷幫北涼多要來三成漕糧,外加三十萬兩白銀。並且保證你可以官升三級,只差一步就算位列公卿。」
洪新甲咧嘴道:「一來卑職想不想去,不頂用。二來卑職還真不稀罕頭上官帽子的大小,其實能做事就行。葫蘆口那邊經營了十幾年,可捨不得走。」
徐鳳年搖頭道:「說實話。」
洪新甲那張因為常年風吹日曬而黑炭一般的臉龐,竟然還能瞧出些臉紅。曹小蛟馬上譏諷道:「老洪這傢伙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懼內,他那媳婦是胭脂郡的婆姨,好好一朵鮮花就插在洪新甲這坨黑牛糞上了,去年又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那女子哪裡放心自己男人去離陽那邊當大官。我們以前就都說那女子講話,比大將軍還管用,至於朝廷那邊聖旨什麼的,就算真到了洪家府上,還不得被那娘們直接丟茅坑裡去?是不是啊,老洪?」
洪新甲一肘子敲向曹小蛟肋下,後者沒有遮擋,嬉皮笑臉揉了揉,「打我是吧?這可是王爺也親眼見著了,我欠你那兩萬八千兩銀子不還了。」
跟曹小蛟關係莫逆的洪新甲瞪大眼睛,正要說話,突然意識到北涼王就在身邊,把差點脫口而出的「家醜」強行咽回肚子。
徐鳳年一笑置之,沒有順藤摸瓜和刨根問底。褚祿山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頭。
徐鳳年看了眼天色,對身邊這群將領校尉玩笑道:「你們幾個,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走下城頭的時候,褚祿山走近徐鳳年,低聲問道:「調出五百精騎給王爺護駕?」
身後一直跟著個拖油瓶大徒弟的徐鳳年搖了搖頭,褚祿山也不敢自作主張,最多是只能暗中增添人手了,心中快速默算,拂水社上房倒是還有幾隻老當益壯的老隼。
最後徐鳳年跟餘地龍兩人兩騎離開懷陽關,餘地龍勉強學會了粗淺的馬術,騎馬顛簸歸顛簸,好歹已經不會墜馬。
三個徒弟中,餘地龍跟徐鳳年這個師父最不親近,呂雲長雖然呱噪,可歸根結底還是多跟神仙師父多說幾句話,而王生雖然沉默寡言,但無疑是最敬重徐鳳年的一個,唯獨餘地龍,既不知道如何跟這個藩王師父打交道,也從不怎麼想著主動套近乎,僅剩一點流露出來的情緒,都是發自肺腑的天然畏懼。徐鳳年已經傳授了王生劍術,教了呂雲長拳法,但是不知為何,對於機緣根骨都要勝出師妹師弟一籌的餘地龍,沒有下手「雕琢」,甚至連一套入門的內功心法口訣,也沒有讓餘地龍背誦研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