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0頁
但是林符有些惋惜,只有董卓願意陪他上賭桌,可當他去面見持節令慕容寶鼎和柔然鐵騎共主洪敬岩,試圖說服他們一同展開這場極有可能引發涼莽大戰提早進行的壯闊狩獵,不料與董卓同為主攻涼州防線的慕容寶鼎竟然嗤之以鼻,洪敬岩則是猶豫不決,最後以柔然鐵騎暫時歸轄慕容持節令,後者沒有下達軍令,柔然鐵騎便不適宜擅自調動,輕啟戰端,以免貽誤太平令的南征大略。
隨著黑狐欄子和白馬游弩手的越來越接近,林符突然看到滑稽一幕,校尉魏木生那一騎身邊跟著個勉強可以稱之為少年的孩子,騎乘大馬,就像大馬背著一塊小黑炭。孩子沒有披掛游弩手的北涼制式輕甲,沒有懸佩而是背著一柄涼刀,看上去很是荒誕不經,林符當然不會認為是北涼鐵騎已經兵源匱乏到了這種地步,因為在第一場涼莽大戰中,相傳有個少年騎卒跟隨北涼王徐鳳年一起轉戰幽州葫蘆口外,殺人如麻,以雙拳捶殺百人。林符恍然大悟,難怪那一支黑狐欄子竟然無一人生還報信,十有八九是被此人截殺。林符不敢有絲毫掉以輕心,頓時如臨大敵,衝鋒路線有意無意避開那個背刀孩子。
在耶律楚才那邊的戰場上,一標五十餘人提兵山武夫策馬當先,一股腦撲殺游弩手校尉李翰林。
李翰林沒有更換路線,筆直向前。
昔年那個與世子殿下、嚴池集、孔武痴一起被罵作北涼四惡的年輕人,那個本以為自己會一輩子嬉戲花叢的膏粱子弟,那張依舊英俊的臉龐,不復見當年病態的白皙,略顯黝黑,稜角分明。
三年裡,他從涼州關外游弩手底層騎卒,伍長,標長,副尉,都尉,一步步做到今天的校尉,統領世間最為馬上無敵的八百騎白馬游弩手。
他的袍澤,他的老伍長老標長老都尉們,在一場場大小戰役中,都在這個父親官至北涼道經略使的年輕人眼前戰死了。
最早一起投軍的熟悉面孔,只剩下陸斗、李十月和方虎頭三人而已。
記得當年第一次見到從離陽江湖回到清涼山王府的年哥兒,那時候李翰林還無比憧憬江湖,聽徐鳳年說武林軼事,說大俠風骨,說仙子丰韻,說宗師風範,李翰林把自己沒有走過江湖引為人生最大憾事。
後來他從塞外江南的富饒陵州隻身來到人生地不熟的涼州關外,視野所及,只有一座座軍鎮烽燧,鋪天蓋地的黃沙,滾燙無水的戈壁灘,難見綠意的頑強植被,臭不可聞的馬糞,身邊只有馬刀弩三物相依為命。
李翰林重重呼出一口氣,「陸斗!」
重瞳子陸斗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率先衝出騎軍陣型。
與此同時,有一騎也隨之快馬而出。
竟是一名與這支白馬游弩手格格不入的少女劍客,英氣勃勃,是那種姿色並不太出眾卻依舊能夠讓人眼前一亮的女子。
少女負劍極多。
從她成為校尉李翰林的貼身扈從後,這段時日自然而然就十分引人矚目,只不過當聽說她是王爺的大徒弟後,所有白馬游弩手就再不敢胡亂開玩笑了,賣劍妞的綽號也無人再喊,有幾個年紀輕輕的游弩手更是有些心灰意冷。
名叫王生的少女劍客轉頭,看了眼李翰林。
李翰林報以一笑,眼神示意她自己不會忘記她師父的叮囑。
在北莽老婦人揚言要讓北涼游弩手死絕之後,尤其是傳說她還在廟堂上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特意提到了他李翰林這個名字,徐鳳年很快就讓王生進入游弩手臨時擔任斥候,並且給李翰林捎了一句話。
那句話與豪言壯語無關,與盪氣迴腸無關。
「不要輕易死。」
言下之意,是他李翰林當死之時可以死,但一定要死得其所。
李翰林不覺得這句話有何不妥,恰恰相反,習慣了戎馬生涯見多了生死的游弩手校尉,覺得這樣的言語,才對得起他們二十年的兄弟之情。
孫吉,我李翰林今日替你收屍。
我若死了,年哥兒,也不用勞煩你為我收屍。
……
牽一髮而動全身。
涼莽各自以己方斥候作為誘餌。
袁南亭領一萬白羽衛,齊當國領六千鐵浮屠。按照懷陽關都護府的既定經略,一前一後進入龍眼兒戰場。
八千董卓精銳私騎,不知為何改變主意的洪敬岩麾下六千柔然鐵騎,亦是一前一後趕赴戰場。
這場敵我雙方都早早布局且又變數橫生的遭遇戰,就這麼突兀發生了,誰都措手不及。
持節令慕容寶鼎的大軍增援不及,柳芽茯苓兩座軍鎮的北涼騎軍一樣無法增援。
破敗不堪的虎頭城,城頭上那杆嶄新的徐字王旗,獵獵作響。
城中裂縫裡度過一春的叢叢夏草,綠意依依,秋風不至不枯黃。
第316章 一樁娃娃親
先前如同鋪在黃沙大漠上的那幅地毯,像是被拉升成了一條緞子,只不過依舊有鮮血濺射。
風水輪流轉,此時變成了白馬游弩手追逐北莽馬欄子。
一名嘴唇乾裂的隴關斥候,已經清晰感受到胯下坐騎的疲憊不堪,在他四周皆是背對北涼虎頭城的狼狽袍澤,在更前方,是與他們拉開了一段距離的烏鴉、黑狐兩股精銳騎卒,大將軍柳珪的心腹愛將林符與董卓的小舅子耶律楚才都在北奔途中,前者在遭遇戰中,那張臉龐被劃拉出一條觸目驚心的血槽,皮開肉綻。後者也好不到哪裡去,四五根枝弩箭透甲而不墜,如同刺蝟,滿身鮮血,想來是傷筋動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