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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俊公子羞赧靦腆,黑衣劍客哈哈大笑,探臂伸手在他臉上揉了揉,「錢兄啊錢兄,臉皮比女子還薄。」
女子們見到這個場景,更是走火入魔。
被呼作青白的錢姓公子硬著頭皮,故意視而不見,跟路邊傾慕於他的女子們擦身而過。他姓錢名來福,錢姓是大姓,來福二字更是遠遠稱不上陽春白雪,這麼一個翩翩佳公子,被爹娘取了這麼個俗氣名字,實在是有趣。其實錢來福出身兩淮世族大家,往上推個兩百年,那可是連皇帝女兒都恨嫁不得的大族,如今也算家門興盛的豪族,尤其是錢來福,擅制青白學士箋,仿蜀中琅邪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遠勝京城如意館工師手筆,便是蘇吳織造局,也難以媲美。起先為皇宮大內殿堂中書寫宜春帖子詩詞,填補牆壁廊柱空白,被譽為鋪殿花,後來演變成以至於凡朝廷將相告身,都用此箋。更寫得一手婉約詞,極盡情思纏綿。士林之中,將他與如今已經落魄的宋家雛鳳,春神湖上寫出《頭場雪》的王初冬,以及北涼徐渭熊,並稱文壇四小家,各有擅長,又以徐渭熊奪魁。不說離陽王朝眾多的大家閨秀,對美譽「青白」的錢來福仰慕得一塌糊塗,便是江湖上女俠也不乏有揚言非他不嫁的。
八槓輿上,徐鳳年在整理頭緒,身邊女子林紅猿竟是龍宮的下任宮主,她承認這次到快雪山莊確實有燕敕王授意,主要是幫東越劍池李懿白鼓吹造勢,坐上武林盟主的交椅,為此東越劍池秘密贈予龍宮古珍名劍六柄,事成之後,還有一筆豐盛報酬。徐鳳年沒有全盤相信,林紅猿的言辭差不多是九真一假,也足夠了。這次爭奪武林盟主這個註定會有朝廷做後台的香餑餑,春帖草堂謝靈箴呼聲最高,一流門派里,快雪山莊便傾向於這座世代交好的西蜀草堂,離陽西南一帶的幫派宗門,也樂意抱團錦上添花。不過似乎薊州雁堡的少堡主也攙和了進來,這名年輕校尉有著誰都不敢小覷的官家身份,又小道消息說雁堡少堡主在京城很是吃香,跟上任兵部尚書顧劍棠的兩位公子都稱兄道弟,甚至和大皇子趙武都一起多次遊獵邊境。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散兵游勇,只是比起這三方,都不值一提,但如今的武林盟主不像以往跟朝廷可以老死不相往來,只要當上了,幾乎就等於跟朝廷牽上線,一躍進入了天子視線,招安之後,替皇帝治理江湖,這不是一張天大的保命符是什麼?
中原文脈尚能藕斷絲連,可惜江湖武膽已破。
徐鳳年輕聲道:「春帖草堂,東越劍池,薊州雁堡。可都是守不住寡的俏寡婦,上邊偷偷有人了。」
第069章 起霧
快雪山莊位於八百里春神湖南畔,臨湖北望,江面遼闊氣勢雄偉,大雪過後,江天暮雪的奇景更是瑰麗無雙,莊子建造得獨具匠心,有大半挑出湖去,龍宮在江湖上與快雪山莊齊名,住處偏北,便于欣賞湖景,那棟幽靜院落更是典雅素淨得讓人心動,粉牆青瓦,還請畫工在房宅內外牆壁上做寫意壁畫,穿廊過棟時,林紅猿還瞧見院廊頂部有幅小巧諧趣的蝶戀花,讓她有幾分意外驚喜,主樓廳堂地面鋪以剔透琉璃,依稀可見湖魚或形單影隻或成群結隊搖尾游曳,饒是徐鳳年見多識廣,也佩服快雪山莊一擲千金得物有所值,許多春秋以後崛起興盛的士族,金銀不缺,可萬萬沒有這份底蘊,許多建築拼接,驢唇不對馬嘴,行家一眼就可以看穿士族與世族之差。
被撕去臉皮的林紅猿去做出一番梳理,換上一身潔淨衣裳,姍姍而來,蹲在琉璃地板上無聊數魚的徐鳳年抬頭一看,愣了一愣,竟是個濃眉大眼的年輕女子,長得不驚艷,可由於眉眼珍稀,不容易忘讓人記。徐鳳年對龍宮沒有什麼好感,「江左第一」納蘭右慈豢養的一房丫鬟而已,這也是兩個娘們在八槓輿上敢搏命的根源,「誤殺」了北涼世子,回去以後還不得好好跟那位主子撒嬌邀功。離陽藩王中,燕敕王趙炳是唯一入了徐驍法眼的趙室宗親,不論騎軍還是步軍,戰力都最為接近北涼,自古蠻夷之地的南疆,當下書院數目竟是王朝第一,趙炳口碑比廣陵王趙毅要好出太多,哪怕天高皇帝遠,也沒有傳出什麼僭越舉止,朝廷採納荀平遺策,對削藩不遺餘力,但是對燕敕王拘束極少,朝廷上張顧在內幾大黨派對南疆政務不約而同持有讚賞態度,這恐怕都要歸功於納蘭右慈的八面玲瓏,黃三甲曾經評點天下謀士,說江左納蘭治小國深諳烹小鮮之旨趣,這個說法毀譽參半,言下之意是納蘭右慈不足以擔當大任,但除了黃龍士這種傢伙敢調侃這位江左第一人,沒誰敢心懷輕視。
林紅猿看著那個瞥了眼自己後就又低頭去伸指輕敲琉璃的白頭男子,要是可以,她決不會有絲毫猶豫,一定會他砍去四肢剮去眼珠熏聾雙耳,再灌下啞藥,做成人髭擺在大缸中,讓他生不如死好幾十年,可問題在於林紅猿根本沒有半分勝算,她師承於娘親,自幼便工於心計心思陰毒,但有一點卻是從她那個窩囊老爹身上傳下,願賭服輸。
徐鳳年突然說道:「等你回到龍宮,要麼是納蘭右慈旁敲側擊,要麼是燕敕王親自詢問你我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你要是想以後日子過得滋潤一些,現在就多長個心。」
林紅猿搬了條椅子坐在琉璃地板邊緣,抬起手臂,併攏雙指,慢慢在眉頭上抹過,笑道:「徐公子真是以德報怨的大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