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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道童文縐縐言語的另外一個孩子咿呀嗯啊著,顯得有點漫不經心,不過好奇問道:「既然以後很少打雷了,是不是妖魔鬼怪就多起來了?那你們道士會不會忙著下山去除妖捉鬼?」
清心翻了個白眼,雞同鴨講,有些生悶氣。
那個自知犯錯的孩子撓撓頭,不知所措。
還是清心不跟這傢伙斤斤計較,突然一臉嘴饞樣,還自顧自抹了抹嘴角口水,低聲道:「地龍,我跟你講啊,小蓮花峰上有一大片柿子林,馬上就要紅透了,好吃得緊!我跟幾個師兄和其它峰上的師侄都商量好了,什麼時候去摘柿子,你去不去?你想去的話,我就算你一個。」
餘地龍訝異道:「小蓮花峰?不是你們上任掌教洪仙人一個人的修道之地嗎?你也敢去偷柿子?」
清心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瞥了眼師父,然後又壓低了幾分嗓音,「小師叔祖沒飛升前,咱們去摘柿子可沒啥事的,小師叔祖還會親自幫咱們上樹摘哩,唉,可惜小師叔祖飛升後,掌管戒律的陳師伯祖就不怎麼讓人去那兒了,前些時候不知為何還下了一封禁山令,可那裡的柿子,真的特別甜特別好吃啊。」
說到這裡,小道士驀然紅了眼睛,趕忙抬起袖口擦眼睛。
餘地龍嘿嘿笑道:「想吃柿子都能想哭了?有點出息好不好,沒事,我趕明兒幫你摘去,包管你吃夠!」
小道士瞪了他一眼,「我是想念咱們小師叔祖了!」
這邊又是柿子又是小師叔祖的,那邊韓桂自然而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嘆息一聲,有些失神。還記得當年偶然遇上騎牛放牛的小師叔,每次見著他們這些後輩,如果是這個時節,總會變著法兒從袖子裡掏出紅燦燦的幾顆柿子來,遞給他們之前,還不忘用袖子輕輕擦了又擦。
徐奇,或者說是徐鳳年輕聲說道:「韓道長,我略懂堪輿皮毛,也知曉小柱峰的山勢水脈疏密有致,在武當山也屬於有數的洞天福地。恕我冒昧說一句,怎麼青山觀建成是建成了,香火卻這般稀少?」
韓桂雖然不諳人情世故,其實道心通透,立即明白了此人的言下之意,洒然笑道:「照理說,小柱峰風水確實很好,本該交由清字輩一位天資極佳的大弟子來『開宗立派』,只不過當年小師叔大概是與小道開玩笑,說小柱峰的桂花尤其的香,冠絕諸峰,小道俗名里有個桂字,命里該有。說心裡話,不提其它,就說青山觀內塑像供桌都是銅鑄餾金,價值不菲,不怕徐公子笑話,小道這些天當真是怕那賊人惦記上,到時候小道就算拼了命阻攔,也攔不下啊。其實就小道自身而言,何處讀書不是讀,何處修道不是修,畢竟人生在世,吃不過幾碗飯,穿不過一身衣,睡不過一張床。」
徐鳳年打趣道:「韓道長作為修道之人,也計較那些黃白物件?難道不該是只要是身外之物,便一物不許牽掛嗎?」
韓桂哈哈爽朗大笑,擺手道:「錯啦錯啦,『仙人』,還有一半是人,至於『真人』,更是重在真字。」
徐鳳年似乎一臉不悅,皺了皺眉頭,沉聲道:「恕我愚昧,不解真味,還望道長解惑。」
韓桂並未在意這位徐公子的陰鬱神情,笑著緩緩說道:「睡一覺睜雙眼食三餐,勤四體耕五穀尊六親,這些都是一個人的本分,不因身份高便可不做。道人雖是出世之人,可那登仙之路,畢竟前途渺茫,咱們修道,說是修長生大道,其實在小道看來,是在修一個『道理』。打個比方,一人在家,看住家中物件,不丟不壞,就是道理。若是借宿,護著院中物件不被偷竊擄搶,更該如此。小道便是這青山觀的過客,更是那人世間的借宿之人。丟了鎏金雕像,小道如果會點石成金的手段,賠得起,倒也不會心疼,可小道只會修道,不會生財,既然賠不起,也就要心疼。」
徐鳳年會心笑道:「道長的這個道理,很俗,但是不壞。」
韓桂笑著隨口說了一句:「有個俗念頭,想做長生人。」
徐鳳年雙指摩挲著瓷杯邊沿,輕聲說道:「我倒是遇過幾個能長生卻不願長生的人。」
韓桂也沒覺得這位公子哥就是在誇誇其談,而是由衷感嘆道:「可惜小道上山之後就不曾下過山,學不來兩位師叔,以後若是有機會,定會下山去瞧一瞧。」
徐鳳年笑了笑,喝了一大口茶,掃去許多心中積鬱,然後跟韓桂「請教」了許多修道養生的學問,後者對答如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並無半點藏私。
日頭西斜,天色漸晚,台階上的兩個孩子已經由坐著變蹲著再變站著,再由站著變躺著趴著,沒奈何各自師父談興頗濃,一時半會兒還沒有收工的跡象,實在是百無聊賴,餘地龍跟清心都開始打著瞌睡,餘地龍覺著乾等也不是個事兒,只好用幾樣在清涼山王府嘗過的吃食來幫小道士解乏,什麼青蘿蔔陳皮鴨湯,什麼桃花燜鱖魚,清心也不知道是到底啥個滋味,可光聽著就是口水直流。
徐鳳年看了眼滿院暮色,站起身歉意道:「今日多有叨擾,耽誤道長修行了。」
韓桂跟著站起,搖頭笑道:「不妨事,徐公子閒暇時可以多來青山觀坐坐,尤其是出冬筍的時候。」
徐鳳年的回答比較煞風景,一板一眼說道:「短時間內多半是沒有機會來此做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