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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尉褚汗青之所以戰死,就是因為他麾下三個防守相鄰的都尉,在短短一個時辰內接連戰死,虎頭城城頭第一次出現相連地帶有多達六百敵人湧入的狀況,關鍵是防線有越撕越大的趨勢,憤怒的劉寄奴讓哨卒傳話給那個已是渾身浴血的褚汗青,說你姓褚的如果真守不住,給句話就行,我劉寄奴親自帶人過去幫忙。好不容易找到突破口的北莽開始瘋狂調兵,當劉寄奴帶著八百親衛火速趕到戰場殺退北莽蠻子,腳邊橫屍無數的褚汗青坐在牆根血泊中,被砍得面目全非,如果不是身上那具早年因為戰功而被大將軍親自賜下的鮮明甲冑,不會有人認出這具屍體,就是那個家中一雙女兒生得格外粉雕玉琢的褚校尉,是那個曾經被大將軍幾次勸說去太安城考取功名的北涼讀書種子。
天色將明未明之際,徐鳳年轉頭順著那條北涼邊軍喜歡稱之為城頭走馬道,輕輕望去,雙方屍體在昨夜就已經搬空,所以此刻出現在城頭的人,都是活人。這似乎是句廢話,但其實不是。普通老百姓只要無病無難,可能四五十年才能躺進棺材,但是在這裡,可能一瞬間就會從陽間走到陰間,而且不會有太多棺材可以躺。
徐鳳年收回視線,對馬上要返回城中高樓時刻關注第一手戰局的劉寄奴說道:「劉將軍,目前我只能根據觀音宗練氣士的粗略判斷,知道拓拔菩薩從西京南下,大概還有半天就可以到達姑塞州和流州的接壤地帶,所以董卓緊急停下攻勢,是為了讓斥候給拓拔菩薩傳遞軍情,練氣士大宗師澹臺平靜此時不在北涼,無法準確獲知拓拔菩薩的行蹤,所以我最多只能在虎頭城再待兩天一夜。實不相瞞,我如今跟拓拔菩薩,勝負在五五之間,誰更後出手,誰就是穩贏的局面。所以我不能過早讓拓拔菩薩察覺到氣機傾瀉,在前期只能壓境而戰,大概是指玄,至多天象門檻,最不濟要等到董卓的斥候把軍情交到拓拔菩薩手上,這樣我才能殺最多的人。」
劉寄奴猶豫了一下,「其實王爺只需要出現在虎頭城就成了,不用涉險出手。」
徐鳳年搖頭道:「虎頭城不需要我徐鳳年來搖旗吶喊鼓舞士氣。」
然後徐鳳年笑了笑,說道:「既然如此,來了虎頭城又不殺蠻子,難道站在城頭上給人當箭靶子,或是一個勁假裝高手風範?這其實比上陣殺蠻子累多了。」
劉寄奴握緊刀柄,盯著徐鳳年,坦然笑道:「大戰在即,也許這麼講很晦氣,也不合規矩,但末將還是忍不住要說一句,誰都能死,只有王爺不能死,要是王爺死了,以後這仗就沒法打了。」
徐鳳年笑道:「劉將軍放心,我怕死得很。」
劉寄奴望著大概是來不及披甲的年輕藩王,轉身前輕聲道:「馬蒺藜在城頭第一線堅守了一個多月,本來一百八十來斤的粗大漢子,死的時候也就只比王爺稍重十來斤,所以王爺當時在葫蘆口外披掛的那具鎧甲,老馬死後才穿得上,咱們虎頭城都說老馬賺大了。」
北莽攻城大軍開始列陣。興許是為了「迎接」徐鳳年這個北涼王,原本在戰場上已經寂靜幾分的投石車,全部推出。
劉寄奴重重呼出一口氣,「來了!」
徐鳳年輕聲笑道:「借刀一用。」
劉寄奴摘下佩刀,拋給徐鳳年,放生笑道:「末將這輩子無牽無掛,以往這涼刀就是末將的閨女,誰也摸不得,今兒就當閨女出嫁了!」
劉寄奴大踏步離去。
江湖上,月黑風高殺人夜。
沙場上,尤其是北涼虎頭城和北莽大軍駐紮的龍眼兒平原,不講究這個。
當南院大王董卓抬臂砸下。
雄壯號角聲,驟然響起。
漆黑的鐵甲洪流從董卓親軍方陣兩側,緩緩向前湧出。
因為不堪重負或是使用過度,近千架北莽投石車如今只剩下七百餘,但是大型投石車大多修繕完好,在這一輪整齊拋射下,威勢仍是讓人動容,如同漫天流火。
董卓下意識上下牙齒輕輕互敲著,環視四周,身邊除了近千精銳的董家親騎扈從,那撥道德宗、棋劍樂府、公主墳三大宗門的北莽江湖頂尖高手,也一股腦都被他隱藏其中,在外圍,是足足四十架號稱能夠射出百丈內等同陸地劍仙一劍的巨大床弩,清一色由軍中膂力最健者操控,再交由南朝僅剩的十幾個練氣士負責準頭。本來一座挺生機勃勃的北莽江湖,這還沒徹底打垮北涼,差不多就糟蹋得只剩下這麼丁點兒香火了。要是按照董卓最初的布局,一開始就該把北莽武道高手一股腦堆積在中線上,加上所有練氣士,擰成一股繩,任你是徐鳳年徐偃兵,能擋地住?只可惜他就算已經是南院大王了,終究還是需要照顧到各方勢力,結果就是當下這麼個七零八落的可憐境地。折騰什麼滲透幽州刺殺燕文鸞,搞得元氣大傷,有意思嗎?
董卓撇了撇嘴,抬起頭,視線順著一顆砸向虎頭城的巨石,望向那個身影,自言自語道:「姓徐的,來殺我啊,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你就不動心?反正拓拔菩薩要趕到這裡還早呢,有本事就境界大開……你要是能躲過一陣陣床弩射出的飛劍雨幕,我董卓保證……肯定逃!」
就在董卓獨自在那兒磨磨唧唧的時候,城頭上的男子,如同一抹璀璨白虹拔地而起。
董卓眯著眼睛,嘖嘖道:「一人曾當百萬師,西蜀劍皇就做過這種勾當,結果呢?那傢伙可就是死在你們徐家鐵騎的馬蹄下,你小心今兒遭報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