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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是這麼個古怪生僻的寺名,坊間還有一個說道,當初徐家進入北涼,徐驍和王妃曾在此停馬入寺燒香。
今日不是初一十五,又是不討喜的正午時分,日頭正毒,反而顯得僧人多過香客。
停馬寺建築攢尖高聳入雲,檐牙錯落,風起可聞鐵馬叮咚聲。
入寺之前,徐鳳年笑問道:「你信佛?」
徐北枳搖頭道:「寺廟裡頭的和尚,其實大多都是自詡看破紅塵的痴男怨女,離看破差了很遠。尤其是這類香火還算鼎盛的大寺,少有真正的大德高僧。我不信佛,但也不信道。記得《中阿含經》說有尊者八十年,未曾見女人面。我也曾去過敦煌城外的佛窟,見到畫壁上有割肉飼虎捨命餵鷹等諸多佛本生圖像,對我來說,實在是不可望而不可即的境界,我也曾去過道德宗天門外的道觀翻閱經書,都沒有太多心緒起伏。我爺爺說過,老僧滿嘴酒味說佛法,雛妓掙錢買黃庭,小孩兒偷胭脂塗臉,這份不拘俗才可貴。三教之中,儒家條條框框相對少一些,我想更適合我。」
徐鳳年笑道:「那你進不進去燒香?」
徐北枳平淡道:「不妨礙我燒香拜佛。」
進去以後,徐北枳遠離徐鳳年他們,獨自捧香四方四拜。
低頭時,這位讀書人面容微悲。
菩薩怕因,俗人畏果。
出了寺廟,徐鳳年看到聚集了幾十號香客指點著竊竊私語,本來不想理會,只是被青鳥扯了扯衣袖,才發現路邊賣茶的攤子邊上有個熟悉的苗條背影,她身邊站著一個稱得上是玉樹臨風的修長身影,青衫書生,只是看不清容貌。相傳停馬寺祈願姻緣極為靈驗,來這裡的多為未曾婚嫁的年輕男女,每逢踏春時節,這裡更是人聲鼎沸,香火繚繞。徐鳳年只是稍作停頓,從看熱鬧的香客嘴裡得知那書生買水喝時,給一名年邁老人遞了本書,說是觀公子根骨清奇,要賤價賣與他三兩銀子。本來這種當地遊手好閒無賴擅用的訛人把戲,僱傭個年歲大的,半詐半騙求錢財,只要稍微給些銅錢就當破財消災也就對付過去,那些潑皮們也不敢鬧得太大,胃口都較小,估計是這位書生清高,既有傲氣更有傲骨,不光說了什麼讓破皮下不了台面的話,無非是報官之類的,而且一把摔了那本破秘笈,這下就惹惱了附近一幫等著收錢的十幾條地頭蛇,一哄而上,捲起袖管就要打人,此時落在徐鳳年眼中,已經到了看戲人覺著最精彩的段落,無賴們瞅見年輕書生身邊有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就嘴上葷得不乾淨了,那書生不愧是傲骨錚錚,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可這相貌俊逸的讀書人竟然主動出手,直接一拳砸在了一名壯碩漢子的鼻樑上,接下來難逃一場劫難,給十幾號人一頓拳打腳踢,若非女子趴在地上護著他,恐怕得去床上躺好些日子才能走路。
不知是不是怕真惹來官府衙門追究,潑皮們打爽快以後,罵罵咧咧鳥獸散。
徐鳳年看夠了熱鬧,一笑置之,輕聲道:「走了。」
徐北枳皺眉道:「這幫閒漢如此橫行無忌?」
徐鳳年忍住笑意,說道:「哪兒的閒漢能是善人了?不欺軟怕硬不欺男霸女還是潑皮嗎?不過你真沒有看出來?」
徐北枳一點就通,自嘲道:「懂了。求財的潑皮們動手後竟然沒有收刮錢囊,更沒有一人揩油,趁機摸上幾把那姑娘,都有違常理。這是那書生跟無賴們合夥下的套?」
徐鳳年上馬後說道:「這把戲啊,我十三四歲的時候就用膩歪了。記得起先是跟一位涼州當紅花魁姐姐耍的,不過人家一眼就看穿了,只是不說破而已。自然不像這位大家閨秀,都哭得肝腸俱斷,恨不得以身相許了。」
徐北枳無奈地搖了搖頭。
徐鳳年平淡道:「不過你不可能不信的是,那姑娘是北涼經略使李功德的閨女。那書生嘛,這次賺大了,花不了十兩銀子,就比作了名詩三百篇還來得有用。」
徐北枳回頭看了一眼攙扶書生起身的女子,可不是梨花帶雨嘛,徐北枳輕聲笑道:「你不揭穿?你跟李翰林不是熟識嗎?跟她也算認識多年了。」
徐鳳年自嘲道:「那多損陰德,在菩薩面前硬生生拆散了一對登對的才子佳人。」
徐北枳策馬來到青鳥身邊,張口要了幾張銀票,青鳥見自家公子只是有些好奇眼神,不打算拒絕,就遞給徐北枳一疊銀票,徐北枳縱馬而去,在遠處截下那幫潑皮,給了銀票,說了幾句話。
然後那書生就真真正正挨了一頓結實飽揍。
徐鳳年跟徐北枳並駕齊驅,問道:「你說了什麼?」
徐北枳笑道:「我說自己是李翰林的幫閒,李大公子早就看不順眼那小子了,故而要我出面請各位好漢出回力。」
徐鳳年點頭道:「這個說法,真是滴水不漏。無賴們打得沒有後顧之憂,那書生就算有些靠著李家雞犬升天的官家身份,事後知道了你這個說法,一樣不敢喊冤。掏了銀子請人真打了自個兒,也太憋屈了。你損不損?」
青鳥會心一笑。
徐北枳平淡道:「自古以來讀書人殺讀書人,就是最拿手。」
縱馬出去片刻,徐北枳突然有些惋惜,問道:「給了他們三百多兩銀子,是不是給得太多了?」
徐鳳年放聲大笑,拿馬鞭指了指這個一肚子壞水遠勝那位仁兄的讀書人,有點真的開始欣賞徐北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