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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名柔然鐵騎千夫長眼神不善,蠢蠢欲動。
洪敬岩抬起手臂,阻止了那些千夫長的拔刀動作,雙手輕輕握住戰馬韁繩,眺望遠方,微笑道:「耶律楚才,不得不說,你比你那個滑不留手的姐夫差遠了。他啊,也就是比你這個蠢貨小舅子差了一個姓氏,真是可惜。」
耶律楚才不知為何驟然間平靜下來,轉頭看了眼南方的廝殺,又看了眼相比之下十分安詳的北方。
這名如洪敬岩所說天生就高高在上的年輕武將,年紀輕輕就當上萬夫長的北莽後起之秀,臉色平靜地對洪敬岩說道:「我不用你救,但是我求你一件事,洪敬岩,你能帶走多少名董家騎卒就帶走多少,你如果答應,先前我所說的混帳話,我在這裡跟你道歉。」
沒有急於給出承諾的洪敬岩好奇問道:「那你?」
耶律楚才眼神堅韌,有著草原兒郎最熟悉不過的偏執,「我姐夫說過,做生意要捨得本錢。我會去跟隨你的四千柔然騎軍廝殺到最後,我這條命能讓你救多少董家騎軍,你洪敬岩看著辦,如何?」
洪敬岩眯起眼眸,終於還是緩緩點頭。
耶律楚才臉色漠然地撥轉馬頭,背對洪敬岩,輕聲說道:「我是將死之人,有些話說了,你也別遷怒其他董家兒郎,歸根結底,你今日不願親自出手,不敢殺那個齊當國,還不是怕以後在戰場上被那個年輕藩王追著殺?不過我覺得如果換成拓跋菩薩站在這裡,一定會出手。」
洪敬岩眼中剎那之間掠過一抹冰冷殺機。
但是最後洪敬岩笑道:「你放心去死,說不定我會親手幫你報仇。」
耶律楚才,慷慨赴死。
策馬前沖的途中,他笑了,這個年輕人想起了姐夫身邊那個叫陶滿武小丫頭,想起了她經常哼唱的一支曲子,他曾經嘗試著跟著小丫頭還有他姐姐一起哼唱,卻被姐夫笑罵成比戰馬打響鼻還難聽,在那以後他就悻悻然不再為難自己了。
青草明年生,大雁去又回。
春風今年吹,公子歸不歸?
青石板青草綠,青石橋上青衣郎,哼著金陵調。
誰家女兒低頭笑?
黃葉今年落,一歲又一歲。
秋風明年起,娘子在不在?
黃河流黃花黃,黃河城裡黃花娘,撲著黃蝶翹。
誰家兒郎刀在鞘?
耶律楚才望了一眼手中那把已有兩處裂口的戰刀,抬頭後大笑道:「大雁去又回,公子我今年不歸了!」
……
他身後遠處洪敬岩那一騎,和兩千柔然騎軍仍是巋然不動,洪敬岩不在意一個死人的臨終遺言,但是他無比在意那個死人的那句無心之語。
換成是拓跋菩薩,今日必然殺齊當國。
當初徐鳳年出竅遠遊北莽,途經柔然山脈,在那塊金燦燦的麥田裡,他洪敬岩那次避而不戰。
當時洪敬岩堅信自己的選擇沒有錯,他想要武道和天下兩物一起成為囊中之物,缺一不可,他要熊掌魚翅兼得,要比拓跋菩薩走得更遠,走得更高,無論是江湖還是朝堂,所以沒有必要意氣用事,跟一個必死之人兩敗俱傷。
只是洪敬岩沒有想到,那個本該隨著徐鳳年死在王仙芝手上便會自動解開的心結,在王仙芝那個武帝城老匹夫竟然沒能殺死姓徐的之後,越來越阻滯自己的武道境界。
洪敬岩輕輕呼出一口氣,天生雪白一片的那雙詭譎眼眸,怔怔望著蔚藍天空,萬里無雲。
這位曾經被北莽視為最有希望超越拓跋菩薩的大宗師,在心中告訴自己,砥礪心境,就從殺你齊當國做起吧。
洪敬岩收回視線,轉頭對那幾名千夫長發號施令。
要他們兩千騎救出那三處中最小戰場上僅剩千餘人的董家騎軍,然後就直接返回駐地。
雖然不理解,但是天生服從軍令的柔然鐵騎依然聽令行事,開始衝鋒。
繼續耐心眺望戰場動向的洪敬岩猛然皺了皺眉頭,然後自言自語道:「果真是天人感應,可見我賭對了。」
洪敬岩轉頭望向東方,嗤笑道:「徐鳳年,你處處跟天道作對,天命在我不在你啊。」
洪敬岩輕輕勒馬,緩緩前行,臉上笑意無比快意。
三座戰場,兩千白羽輕騎對陣兩千董家私騎,戰損大致相同,都只剩半數活人。兩千最後出動的柔然鐵騎也正是去救援此處。
第二座戰場,袁南亭親自坐鎮的白羽輕騎主力已經勝勢已定,董卓麾下頭號騎將阿古達木在親手陣斬二十餘人之後,最終死在了一位北涼無名小卒的刀下。陷入包圍圈的兩千董卓騎兵,在主將戰死之後,依舊無
一人投降。
最後那座戰況最為慘烈的沙場,四千柔然鐵騎跟六千鐵浮屠,相互鑿穿陣型已經三次之多!
耶律楚才戰死了。
他的屍體被認出,他的頭顱被割下,被那名鐵浮屠騎軍校尉在戰場上高高舉起。
做出這個動作的北涼校尉臉上沒有絲毫喜悅,唯有悲憤!
涼莽之戰,要降卒做什麼?
也沒有降卒。
也許這場仗一直打下去,比如說北莽大軍攻破了涼州關外的拒北城,一路打到了北涼道境內,會有人苟且偷生,願意投降。比如說北涼鐵騎長驅直入打入了南朝,也一樣會有人願生不願死。
但這兩種情況,得等到死很多人之後才會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