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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毅都尉轉頭笑了笑。
也算在戰場上斬首十餘首級的韓校尉大概是安穩太平日子過慣了,被皇甫將軍這一眼,嚇得踉蹌後退,靠在城牆上,哭喪著臉說道:「將軍無需擔心,從倒馬關到那村子,不需要一柱香。」
兩騎策馬狂奔。
那名騎卒已經嚇散魂魄,只恨屁股下的戰馬不是八隻蹄子。
溪畔。
徐鳳年轉身對小娘柔聲道:「你帶右松回家,我回頭找你們,放心,已經沒事了,我與倒馬關一位將軍有些交情,頂多花些銀子,保管你不用去將軍府。你若信不過我,就收拾一下,先帶右松離開倒馬關,不過在外鄉記得留心這邊的消息,到時候你自然就會明白的。」
將信將疑的小娘才準備挪動步子,就看到兩騎趕來,一名威嚴可怕的大將軍停馬在高坡上,其餘騎兵軍爺們不知為何,只聽到一句「速回韓校尉那邊領命」,就掉轉馬頭,病懨懨地撤退。
徐鳳年和小娘一起往回走,她抱著孩子回望了一眼,見到徐鳳年笑著擺擺手,這才牽著兒子的手小跑向村子。
溪畔只剩下兩人。
果毅都尉皇甫枰翻滾下馬,如初入北涼王府那般五體投地,一言不發,五指刺入地面,恨不得整個人深陷入大地才顯得足夠卑微。
徐鳳年慢慢走近這名已是幽州第一線實權將領的果毅都尉身前,平靜道:「本來呢,你若是一見到本世子就屁滾尿流當著那些傢伙的面,給我磕頭下跪什麼的,本世子二話不說就把你腦袋割下來。反正誰穿了這身果毅都尉甲冑,都無所謂。」
皇甫枰一言不發,健壯偉岸的身軀只是死死貼地。
「當小官的要孝敬當大官的,連夜搶娘們暖被窩,這不算什麼,離陽王朝北莽王朝哪個地方不敢這種破爛事情。」
「當小官的再讓手下去辦事,興師動眾勞民傷財的,這也不算什麼,當官不就圖個手裡有權嘛,可以體諒。」
「見到姿色好的女子,雖說是個驛卒遺孀,但搶了去,事後給些銀兩補償,女子是死是活,官老爺們自然無關痛癢,只怪她的身世不好,她的男人本事不行,這還是不算什麼,天底下比這還烏煙瘴氣的事情,本世子見多了。」
說到這裡,世子殿下徐鳳年笑了笑。
果毅都尉頭腦空白。
他只是模糊記起,那一晚北涼王府覲見他這個江湖喪家犬,世子殿下坐在正椅上,天底下武夫極致的北涼王竟然笑眯眯陪坐側席。
徐鳳年望向溪水,冷笑道:「可在北涼,明明有一條鐵律,入北涼軍第一天就要喊個八遍十遍的,但還敢抽出北涼刀,要砍老百姓的腦袋,這就要好好算一算,到底算什麼了!」
徐鳳年猛然怒道:「北涼刀,起先是老百姓砸鍋賣鐵才鍛造出來的,刀鋒自然鋒利,可最鋒利在什麼地方,徐驍曾經親口跟我這個不成氣候的兒子說了很多遍,很多遍,多到我他媽的都要生繭子了!」
皇甫枰嘴唇已是貼著地面,濃重的泥草氣息撲面而來,道:「皇甫枰死罪。」
徐鳳年死死壓抑下心中的情緒,春雷刀刀鞘顫抖不止。
許久,世子殿下自嘲一笑,輕聲道:「我已經是世襲罔替的北涼世子殿下,老子敢跟搶靖安王趙衡的女人,敢去武帝城城頭坐一坐,敢割廣陵王世子殿下的肉,尚且不敢忘記這句話,這些人的膽子是怎麼來的?徐驍給的?陳芝豹給的?還是哪位了不起的大人物給的?」
徐鳳年斜眼看了一下果毅都尉,等心境平穩下來後,笑道:「起來吧,今天這事情不能都怪你,你這些日子騎馬披甲巡視幽州,毀譽參半,本世子不管你是只做樣子還是真心想要做事,只要別再讓本世子碰到這種事情就行,反正果毅都尉已經給你了,幽州你愛怎麼翻騰就怎麼翻騰,本世子一直是紈絝脾氣,只看結果,給了你時間,到時候還不能讓本世子滿意,果毅都尉府邸里,那個其實是你兄長嫡子的小傢伙,可就真是你們皇甫世家的一株獨苗了。」
原本已經半站著直腰的皇甫枰立馬重新跪下去。
世子殿下眯眼笑道:「你們皇甫一家子,都是狠人,不過你最狠,連自己兒子都能任由被殺,怕那個你一心想要栽培成重器的侄子泄露天機,便燒傷了他的喉嚨。」
皇甫枰淚流滿面。
「你回倒馬關,今天這事情不是砍幾顆腦袋就算完事的,到底該怎麼做,你這位果毅都尉,做。本世子,看。當然,你要是連幾頂官帽子都不敢摘,幾條人命都不敢收,就算本世子走眼。」
皇甫枰沉聲道:「皇甫枰知道了,請世子殿下放心!」
世子殿下向村子走去,似乎自言自語說道:「果毅都尉府邸那孩子如今叫皇甫清平,還有個本名皇甫清平的小孩,前段日子做了梧桐苑的書童,不像他那個虎毒食子的老爹,性子淳樸,而且手腳挺勤快,本世子很喜歡。」
皇甫枰重重磕頭,如此一個歷經榮辱心狠手辣的梟雄,在這一刻發自肺腑地泣不成聲道:「皇甫枰今日起,願為世子殿下赴死!」
第011章 家務事
村頭有幾棵爬滿枯藤的風水樹,幾條皮毛骯髒的黃狗見著了這位陌生旅人,犬吠不止,村子本就不大,四五十戶人家,一下子就讓人知道村子來了客人,只不過剛才十餘名倒馬關精壯騎士來去匆匆,讓許多膽小村民都沒敢出門,後來看到見到許織娘與右松娘倆回來得倉惶,一些手腳勤快早早起床下炊的婆娘都趕忙去喊起賴床的漢子,炕上男人雖說沒大出息,可比起她們好歹見識要更多,睡醒朦朧的男子踮起腳跟在黃土泥牆後頭瞧了半天,到頭來也說不出個一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