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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落魄至極的江湖,老黃一點都不高手,李東西那小姑娘做夢都想著自己成為女俠,你溫華更是半吊子都稱不上的劍客。
但是很多年後,徐鳳年才發現那就像一罈子老酒,喝光之後,餘味一直在。
那個充滿窮酸潦倒市井氣的江湖,比他徐鳳年年少時渴望遐想那種飛檐走壁踏雪無痕、月黑風高殺人夜、高手喜歡邀戰於高樓之巔、仙人飛劍取頭顱的精彩江湖,要值得懷念許多許多。
拓拔菩薩臉色變幻不定,這一劍,徐鳳年是在為什麼收官?
拓拔菩薩冷哼一聲,退出城外。
他本想在徐鳳年這無理一劍的氣勢由頂峰衰退後,迅速入城,以奔雷之勢當場還以顏色。
那一刻,會是真正生死一線。
但是拓拔菩薩愣在當場,不是因為徐鳳年留有後手,那一劍氣勢依舊節節攀升,恰恰相反,那一劍到頭來真的只有氣韻,而無半分劍氣。
徐鳳年抱劍站定,大笑不止。
溫華,你看到沒有,你的江湖,你的木劍,就這麼輕輕鬆鬆把拓拔菩薩這樣的高手打出了城外。
徐鳳年將那柄木劍插入地面,雙臂抬起,古劍「放聲」和名刀「氣韻」,分別從內城城頭和外城六珠菩薩手上飛掠而至,輕輕握住。
徐鳳年踏步前行,出城前轉頭看了眼那把木劍,輕聲笑道:「接下來就是我自己的了。」
大漠黃沙,轉戰千里。
第186章 兩人之戰,兩國之戰(五)
橫貫西域,如巨劍將西方天地一斬為二的那條山脈,有萬祖之山的美譽,天下龍脈盡源於此。在一處貫穿西域南北的險峻埡口,兩側山高數十仞,懸崖絕壁,徑路崎嶇幽深,這條山脈縫隙是連接西域南北的重要孔道。一隊商旅艱難行走其間,駝鈴陣陣。商人穿緊腰胡服,腳蹬結實皮靴,夾雜有一些頭戴幃帽遮面的婦人,身材亦是健壯高大,在中原有傳言,西域喜好把女人當男人使喚,把男人當牲畜使喚。這些由南往北而行的商人不論男女,每人腰佩彎刀,一些膂力出眾的男子在後駝峰附近還懸掛有一隻獨特的甲囊,囊內裹製造粗糙的精鐵鎖子甲,遇到馬賊匪寇便可以駝代馬,披甲作戰,以備不測。駝隊突然被遠方傳來一連串如同地面悶雷的聲響驚動,商隊驟然停止,臉色劇變,誤以為是撞上了在埡口守株待兔然後洶湧奔至的大隊馬賊,五十餘人同時抽刀,青壯男子更是火速從甲囊中拿出鐵甲披掛上,但其實誰都清楚,真遇上了能夠造就此等聲勢的馬賊,以他們的可憐戰力撐死也僅是讓對方搭上幾條人命,可是在沒有王法長達兩百多年時光的混亂西域,只要有駿馬有弓刀,還愁沒人賣命?就在駱駝尚未齊整列陣時候,有人眼尖,抬頭看到了驚恐一幕,一抹身影在高高峭壁上「奔跑」而來,像一頭向地面狩獵覓食的雄鷹斜著疾速墜落,落在了眾人眼前,雙腳及地後依著慣性向前小走了七八步,距離駝隊不過十步之隔。商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還有人下意識咽了咽唾沫,只見眼前從天而降的傢伙有著一副迥異於西域人的相貌,年輕而英俊,很乾淨。年輕男子背後負有一柄白鞘長劍,腰間懸掛一把刀,嘴唇乾澀的他深深呼吸一口氣後,伸出手抬臂做了個仰頭喝水的姿勢,然後用西域通用的言語笑問道:「有水嗎?」
駝隊默然,不知所措。倒是有個幃帽婦人毫不猶豫摘下一隻還剩下點清水的羊皮囊,高高拋給那個如同山中精怪的傢伙。
佩刀負劍的年輕人致謝一聲,快步躍起掠出,在空中接住水囊後,向後望了一眼,咧嘴笑了笑,凌空一踩,身形轉折,轟撞向峭壁,然後微微彎腰,借勢前沖,繼續如同來時那般「飛檐走壁」起來,奔跑途中,舉起水囊大口喝水,一飲而盡後,隨手朝後拋去,卻恰好落在那幃帽婦人的頭頂,就在婦人伸手去接水囊的瞬間,駝隊前方大風驟起,又有人從天而降,如同一顆天外飛石重重砸在大地之上,勁風拂面,所有駱駝都向後退出幾步,那隻水囊與婦人失之交臂,輕輕摔在沙地上。不等眾人看清楚那人面目,便拔地而起,一閃而逝。
許多年後,西域廣為流傳一個「仙人借水」的傳聞。
……
山脈以南數百里,臨近黃昏,兩股縱橫西域南部多年的割據勢力,為了一名艷名遠播的女子大打出手,雙方共有戰馬兩千多匹,廝殺於那座著稱西域的翡翠湖畔,據說劣勢一方在有個北涼年輕藩王聲名大振後,希冀著用族內那名尤物女子去跟鐵騎冠絕天下的北涼換取鐵甲三百、弓弩千副,以便稱霸西域南境,七百騎士傾巢出動,要護送那名女子趕赴北涼。然後在翡翠湖遭遇堵截,酣戰一個多時辰後,那股追殺勢力才知道那女子早已繞道潛行趕往北涼,惱羞成怒,發誓要殺得那個奸猾部族只剩下那女子一人,沒了能夠馬背作戰的男子,到時候看他們如何崛起於大漠。就在雙方就要從馬背衝鋒殺到下馬作戰的疲憊時刻,整個戰場都被一道身形撕裂成兩半,頓時人仰馬翻,被割開的陣線不分敵我,面面相覷,然後同時望向那個闖入戰場的傢伙,只看到那人雙膝彎曲,一手握住劍柄,一手雙指撐在劍尖,橫劍在胸,那把長劍在他身前彎出一個半圓弧度,塵埃落定後,長劍始終保持那個詭譎弧度,沒有恢復平直。
又有一個魁梧身影穿過那條沙場縫隙,以強悍無匹之勢狠狠撞向那持劍男子。後者抵在劍尖的雙指沿著劍身一抹,那股沖彎長劍後久久不肯散去的渾厚氣勁,隨之在那個半圓中滾走凝聚,加上他自身的氣機灌注,最終形成一顆紫電縈繞嗤嗤作響的雷球,手腕輕靈一抖,以「倒提劍」迎敵!那顆大小如拳頭的紫氣雷電圍繞劍尖雀躍飛旋。當那個好似附骨之疽糾纏至此的魁梧身影出現在身前五十步,風塵僕僕但沒有半點頹喪神色的年輕劍客微微一笑,不退反進,太阿倒持,方寸生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