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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做殺人如麻的女魔頭,他來當那個打敗魔頭的大俠。
兩人在南詔境內精心演了四五場戲,她陸陸續續總計殺了兩百多號本就該死的傢伙,而他就在諸多矚目視線中隆重登場,要麼吟著古詩飄然登場,要麼站在高樓月下玉樹臨風,最終結果無一例外,都是那個讓官軍衙門和江湖名宿魔頭都頭皮發麻的背琴瞎子女魔頭,在大俠讓旁觀者覺得種種玄妙不可言的凌厲攻勢下,狼狽逃竄,苟延殘喘。事後,他總會跟她一起偷偷碰頭躲起來,他會告訴看不見世間萬物的她,旁人中有哪位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目瞪口呆了,有哪些妙齡女俠看得都眼睛發直了。
而她總是笑臉恬淡,也不說話。
蘇酥看著那個好似察覺到自己所站位置的男子,顫聲說道:「我知道的,就算你快躋身天象境界了,也打不過他。」
曾經在雨巷中差點要了徐鳳年性命的目盲琴師嗯了一聲,臉色平靜。
蘇酥轉過頭,看著她,苦澀笑道:「他們肯定是沖我來的,我這輩子反正也值了,不虧。不管他們是怎麼找上門的,說這個都沒意義了,你走吧。」
薛宋官還是嗯了一聲。
然後她便挪開步子,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這一刻,蘇酥有些心酸。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可她還不是自己的媳婦啊。
如果是,該有多好。
那麼就算她獨自走了,他也心甘情願的。
突然,蘇酥猛然驚醒,瘋狂一般衝出屋子。
然後他看到她飄然離去,落在了蘆笙場之中,站在了那些甲士之前。
蘇酥突然哭笑起來。
這個在異國他鄉膽小如鼠了二十來年的年輕人,這個在前不久兩人演戲中還傻乎乎崴腳的蹩腳少俠,第一次滿肚子的豪氣,趴在欄杆上,扯開嗓子吼了一句。
「媳婦,等我!」
只是薛宋官沒有讓他豪氣干雲太久,她扯去包裹古琴的棉布後,輕撥一根琴弦,美人靠後的蘇酥就立即暈厥過去。
然後目盲的她轉頭「回望」了一眼。
她只是有些遺憾,都說曲散人終。
她見不到,他聽不到。
第089章 陳芝豹
喜好烹食老虎腦髓的呼延猱猱皺了皺眉,身材在諸多出蜀甲士中最是矮小的幽州副將,沒有望向那個自投羅網的目盲女琴師,而是伸手指了指那棟吊腳樓的美人靠。
然後典雄畜就看到一團消瘦矮小如稚童的黑影猛然竄出,裹挾走了暈厥過去的西蜀太子,沿著美人靠欄杆一路狂奔,在就要躍出吊腳樓之時,呼延猱猱丟擲出的那柄蜀刀釘入一根廊柱,刀柄瞬間沒入不見,扛著蘇酥的那道黑影身軀在前沖中扭曲出一個畸形姿勢,堪堪躲過呼延猱猱的飛刀,帶著蘇酥直接撞斷欄杆,沖入樓外高空,一瞬間,蘆笙場上展開一撥潑雨一般的弩箭激射。目盲琴師薛宋官腦袋微微傾斜,捻動一根琴弦,好似調校音色,那些勢大力沉的幾十根弩箭當空碎裂,然後女琴師尾指彎曲,勾起那根聲重而尊的第一弦,琴弦拉出一個充滿美感的弧度,卻始終沒有落下,與此同時,她左手拇狠狠指擘畫其餘六弦,駙馬爺傅濤和南唐舊公子王講武同時跨出一步,各自劈出一刀,刀口出現無數道密密麻麻的細微裂縫。
薛宋官依舊低頭,那勾弦的彎曲手指猛然伸直,繃緊的那抹弦弧頓時彈回,女琴師右手縮回抖袖,往下一拍所有弦面,整座鋪滿鵝卵石的蘆笙場以她為圓心,地面開始向外迅速龜裂開來,出蜀甲士中以呼延猱猱為先鋒,唯一一個不退反進,這名手中已無刀的矮小武將低頭彎腰,直接抽出了典雄畜的那柄佩刀,滿臉獰笑,一步跨出三丈遠,落腳後腳尖一點,橫移出去,落腳點的鵝卵石隨之徹底炸裂,然後呼延猱猱歪了歪頭顱,耳邊立即綻放出一朵血花,被無形琴音削去一塊耳肉的呼延猱猱不怒反笑,繼續前沖,衝出幾步後,身軀在空中側向翻滾,在他背後五六丈外,典雄畜伸出手掌,仿佛捏斷了一根琴弦,凌亂碎弦依舊在他甲冑上劃出數條痕跡,典雄畜不理會手心的血跡,眼睛盯著那個年紀不大的瞎子琴師,嘖嘖稱奇。
武將不可能是人人儘是萬人敵,也不需要如此,就像典雄畜公認武力超群,實則不過才跨入二品境界,但哪怕拋開他指揮大軍作戰的能力,僅就陷陣而言,恐怕江湖上所有二品高手都不如典雄畜那麼有殺傷力,畢竟混江湖,少有眾人群毆的荒唐場景,但陷陣殺敵則不然,很考究武者耳聽四面眼觀八方的本領。不過軍中武將也有異類,在奔襲北莽一役中一鳴驚人的徐龍象是如此,陳芝豹袁左宗這些春秋名將是如此,而西蜀道上呼延猱猱和那個暫時籍籍無名的年輕人車野也是如此,尤其是最後兩者,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缺的只是一座足以讓他們登台施展的巨大戰場,在離陽朝廷那邊,論資排輩,想要脫穎而出,難如登天,只能靠一個熬字。
姿色僅算清秀的女子確有那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宗師風範,哪怕面對他們這些人多勢眾的驕兵悍將,從頭到尾,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淡然表情。即便呼延猱猱的刀鋒距離她已經不足三丈遠,她的按弦手勢依然不見絲毫急躁,甚至沒有去抬頭「望向」呼延猱猱半眼,只聽她一手托琴,一手張開,手心朝上,從那些琴弦下伸過,拇指中指扣住里外二弦,作單手捧水式,嗓音清淡,臉色略帶笑意道:「一勺水具滄海味,一花開成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