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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沒有起身,抬頭笑問道:「童莊主又來悟刀了?」
性子喜靜但是刀勢尤為雄壯剛烈的金錯刀莊主微微一笑,輕輕點頭。
只見她腳尖一點,身形輕靈地掠向池中巨石,盤膝而坐,面向瀑布,將雙刀橫放膝上。
自然而然展露出來的輕功不帶煙火氣,也就不顯得如何高明上乘。
但是年輕女子的宗師氣度,一覽無餘。
精瘦漢子自言自語道:「怎的跟傳說中那位金錯刀刀莊的年輕莊主,有些相似?也是腰佩雙刀,也是……國色天香?又或者是某位仰慕童山泉的中原女俠。」
徐鳳年打趣道:「老哥,你覺得我能認識那般高不可攀的武道宗師?」
在尋常江湖好漢的江湖裡,別說那大雪坪,就說如金錯刀刀莊這樣高高在上的武林聖地,它正門懸掛的匾額寫了什麼,莊子裡那株丰姿冠絕天下的芍藥「綠腰肢」,年輕莊主童山泉的兩柄佩刀武德天寶,與某人腰佩繡冬春雷雙刀的品次高低,童山泉與同樣出身離陽西南的太白劍宗陳天元,到底是不是神仙眷侶,有沒有過一場露水姻緣,甚至是她到底有沒有為那位年輕謫仙人珠胎暗結,可都是中原江湖茶餘飯後的助興談資,足夠喝下好幾杯酒了。
活在這種江湖的魚蝦,自然帶著滿滿的土腥氣。
從不說那與天地山河沾親帶故的天上言語,也做不來一劍光寒中原三十州的壯舉。
去武帝城瞻仰過那堵曾經插滿天下神兵的高牆,去徽山大雪坪看過鵝毛大雪,去東越劍池見過「山高水深劍氣長」七個草書刻字,去幽燕山莊看過龍巖劍爐鑄劍,去北涼陵州魚龍幫附近的酒樓喝過綠蟻酒,去快雪山莊賞過春神湖景……
這些事,就是他們夢寐以求的幸事。
一位途經洗象池的年輕背匣劍客在無意間看到徐鳳年後,滿臉驚喜,他正是幽燕山莊少莊主張春霖,昨天徽山軒轅青鋒搖簽的時候,他已經認出當時蹲在隔壁攤子啃餅的徐鳳年。張春霖昨天回到住處後,是耗盡了一大缸子口水唾沫,才好不容易從武當山一位清字輩老道士那邊得知新涼王的準確住處。當年聲名狼藉的世子殿下吃飽了撐著跑到武當山練刀,其實山上道士都頗不以為然,根本沒誰樂意當回事,又不是未卜先知的長生真人,哪裡能想得到如今情景?徐鳳年世襲罔替之後,武當山就封了從洗象池去往那棟茅屋的道路,其實也就是在小路上架起圍欄,那些年裡,大概就只有尚未騎鶴下江南的年輕師叔祖,會經常跑去幫忙打點菜圃,才讓那份綠意年年長久,後來徐鳳年親自寫信給武當山掌律真人陳繇,懇請山上幫著維持茅屋附近那份清淨,武當山就又多樹起了一堵青竹圍欄,也僅此而已。
徐鳳年伸手招呼道:「小張來了啊。」
張春霖百感交集,第一次見面,當時還是世子殿下的徐鳳年滿頭白髮,他誤以為是返璞歸真童顏永駐的陸地劍仙,第二次相逢,則是在西域,也沒有怎麼深談,讓這位連佩劍都取名為「霜刀」的年輕劍客引以為憾事。
張春霖蹲在徐鳳年身邊,略顯局促不安。
徐鳳年打趣道:「背著這麼多把劍四處逛盪,你是賣劍的啊?」
張春霖赧顏。
很奇怪,興許是出身鑄劍世家的緣故,張春霖對於劍道並無太多執念,更沒有那種我一定要獨茂於天下劍林的高遠志向,江湖百年,劍道宗師層出不窮,張春霖對於李淳罡鄧太阿這些劍仙反而不是特別崇拜,對吳家劍冢和東越劍池也算不上如何神往,反而對那位劍九黃最是仰慕,最大的願望就是如同那位西蜀老劍客一般,收藏天下名劍入劍匣,只是背著它們行走江湖,就知足。
徐鳳年笑問道:「小張,給自己取了綽號沒?」
張春霖漲紅了臉,使勁搖頭。
徐鳳年以過來人的身份諄諄教導道:「那一定要趁早取個威風些的名號,要不然莫名其妙給別人按上一個傻啦吧唧的江湖綽號,保管你哭都來不及,這在江湖上是有很多前車之鑑的,比如江南道那個天生白髮長臂如猿的劍道高手,劍術其實不差了,可在年輕時候給人稱作『白猴子』以後,就一輩子都沒能甩掉,哪怕他一次次行俠仗義都要說上一句『我是白猿神劍某某某』,可別人不管啊,都是一口一口一個感謝白猴子大俠救命之恩,你說他憋屈不憋屈?還有東南劍州那個響噹噹的拳法宗師,明明是個混白道的俠客,就因為姓王,排行老八,進入江湖的時候也不知道早點自報名號,結果到最後被人給了個『王八拳仙』的綽號,王八都成仙了,不是老王八是什麼……」
聽得茅塞頓開的張春霖如同小雞啄米,不停點頭,深以為然。
那個精瘦漢子正想要打斷這個年輕公子哥的碎碎念叨,卻被同伴扯了扯袖子。
他轉頭望去,從同伴眼中得到一個淺顯意思。
這傢伙,不靠譜!即便這樁生意是真事,而且也不在銀子上含糊,可扛不住這麼不靠譜的傢伙能夠守口如瓶啊。
精瘦漢子一想,的確如此。
他嘆了口氣,仍是有些惋惜,重重咳嗽一聲,惹來年輕人的視線。
精瘦漢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兄弟,不湊巧,哥幾個突然想起還有急事得辦,你那個麻煩恐怕是沒法子幫你了,不過買賣不成情意在,老哥多嘴勸你一句,想要以後在江湖上混出名堂,一定要腳踏實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