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4頁
徐鳳年目不斜視,繼續眺望北方,沒有放緩戰馬奔速,耐心解釋道:「董卓部大軍馬上就要攻打懷陽關,在這裡耽擱片刻,可能北涼就要……」
吳家劍冢當代劍冠吳六鼎打斷年輕藩王的言語,大大咧咧沒好氣道:「就算你早些到達懷陽關,難道還能把整座關隘都給搬到拒北城不成?懷陽關和都護府都沒長腳,跑不掉的,說到底你就是當上武評大宗師以後,架子大了,瞧不上眼那些馬欄子,眼睛裡只有拓跋菩薩洪敬岩之流,否則就不樂意出手是吧?」
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有一騎吳家劍士陰陽怪氣道:「宗師就該有宗師的風範,王爺眼高於頂,自有他的底氣,有何不妥?一位陸地神仙,跺跺腳踩死幾百幾千螻蟻,也不嫌髒了鞋底板?」
吳六鼎翻了個白眼,懶得跟身後那尊凶獠一般見識,沒法子,哪怕是在一座家學即天下劍學的吳家劍冢里,當年也唯有老祖宗能夠稍稍鎮壓那位竺魔頭,他吳六鼎不管如何自負將來肯定能夠成為劍術第一人,仍是不得不承認,自己如今與竺煌相比,無論是修為還是造詣,還有些差距。吳家先祖早就訂立下一條家規,劍氣長短,決定道理大小。吳六鼎雖然臉皮不薄,倒也不至於去與竺煌呈口舌之爭。
不過若是背負古劍素王的翠花願意聯手的話,吳六鼎還真有信心把竺魔頭打成竺豬頭。只可惜翠花作為劍侍,按照吳家八百年雷打不動的古板規矩,絕不可參與劍冠與其他江湖人的比試,說句難聽的話,劍侍就是專門給劍冠收屍之人。
徐鳳年微笑著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解釋什麼。
有些北涼自家事,跟這些先祖留有遺訓「不求連城璧,但求殺人劍」的吳家枯劍士說,雞同鴨講,說不通。
徐鳳年的心情遠比表面更為沉重。
褚祿山拒絕離開懷陽關,只給了拒北城一一句話。
「我褚祿山在不在懷陽關,涼州關外戰場的形勢,就是兩個樣。」
徐鳳年知道言下之意,但是他仍然希望最後爭取一次,當面去爭取。
不以三十萬北涼鐵騎主人的藩王身份,不是去見北涼都護,而是只以徐驍嫡長子的身份,去見人屠義子的祿球兒。
之所以如此馬不停蹄,是因為徐鳳年無比清楚,一旦等到董卓親自出現在懷陽關城外,那麼褚祿山就更不會離開,他徐鳳年總不能直截了當把褚祿山打暈了綁回拒北城,毫無意義。
至於為何他沒有撇下吳家劍冢八十騎,單獨趕赴懷陽關,這裡頭就有些複雜了。
世事千萬般,心安最難求。
越是臨近懷陽關道路艱辛崎嶇的南方入口,不光是年輕藩王身邊一臉百無聊賴模樣的吳六鼎,不僅是時不時就偷偷打量年輕藩王背影的胭脂評美人納蘭懷瑜,就連翠花這種劍心純粹達到靈犀境界的女子,也察覺到徐鳳年的異樣情緒。
懷陽關被譽為涼州關外第一險隘,南口狹窄逼仄山路的蜿蜒崎嶇功不可沒,這就使得這座關隘沒有後顧之憂。
可能是意識到自己的心境出現問題,徐鳳年突然轉頭望向吳六鼎笑問道:「聽說你們吳家在這二十年裡,你們老祖宗評點過劍冢劍士,除了鄧太阿天生殺氣最盛,還有就是竺煌殺心最重,翠花殺意最深。那你吳六鼎作為劍冠?」
吳六鼎一臉不要臉道:「我啊,明擺著根骨最好天賦最高嘛!」
坐在馬背上雙臂環胸的竺煌嗤之以鼻,很不客氣地譏諷笑出聲。
徐鳳年笑道:「吳六鼎,你別欺負我沒見過世面,不說別的,天然劍胚我也見好幾位了,觀音宗的賣炭妞和太白劍宗的陳天元,根骨比你可都要勝出一籌。」
吳六鼎哦了一聲,一臉無所謂道:「我還有天賦最高,怕什麼。老祖宗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說過我這種百年不遇的劍道天才,劍道攀升,不可以常理論,根本不講究什麼循序漸進。」
徐鳳年嘖嘖而笑。
吳六鼎瞪了眼年輕藩王,一本正經道:「姓徐的,你想啊,當年你我在大江上初次相逢,我是什麼境界?馬馬虎虎的偽指玄而已,可那會兒我就已經以劍冠身份闖蕩江湖,你覺得是靠什麼?」
徐鳳年笑眯眯道:「靠臉?」
吳六鼎愣了愣,笑臉燦爛,伸手揉了揉臉頰,「也對!」
始終閉目凝神的劍侍翠花微微嘆息。
鬚髮皆雪的赫連姓氏老人輕聲笑道:「王爺,這樁事還真不是我們少爺吹噓,劍冢曾經有位來歷不明的古怪相士,對六鼎這孩子摸骨定前程,說過他這輩子有三次鯉魚跳龍門,第一次是六鼎年少時第一次進入劍山,當時幾乎所有人都不看好這個吊兒郎練劍憊懶的孩子,果真能夠拔出一劍,不料竟然引來十二劍同時認主,可謂吳家漫長歷史上屈指可數的異象之一,在這之後,本來練劍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六鼎更加敷衍了事,直到劍冢決定新任劍冠人選,六鼎本來一直停滯在連小宗師境界都沒到的三品境界,突然就領悟了好幾手指玄劍術……」
吳六鼎哈哈大笑道:「這才是天才嘛,我要是真用心練劍,那還了得?!」
徐鳳年破天荒附和地嗯了一聲,只不過接下來一句話就讓吳六鼎徹底吃癟了,「如果我沒有算錯,吳大劍冠還有一次鯉魚跳龍門的機會,如今是半桶水的指玄境,那麼到時候跌跌撞撞躋身天象境界還是有可能的,不錯了,大概能夠跟同齡人里……那位據說一夜觀雪悟長生的徽山軒轅青鋒,打得旗鼓相當,當然,前提是她只用一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