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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笑眯眯道:「接下來兩年時間咱們都在一個屋檐下,說謝不謝的,多俗氣!」
兩人返回那棟茅屋的時候,白煜主動開口道:「王爺跟我說一說北涼局勢吧,我好心裡有底,省得到了清涼山副宋經略使大人那兒,兩眼一抹黑,給人笑話。我這雙不爭氣的眼睛,也跟瞎子差不遠了。」
徐鳳年有片刻的失神,沒來由記起當年青州永子巷,那個賭棋謀生的目盲棋士陸詡。此人在成功輔佐趙珣坐穩靖安王位置,以及謀劃了廣陵道那場千里救援,幫趙珣贏得離陽朝野一片讚譽和朝廷的初步信任,終於引起了當今天子的注意,釜底抽薪,乾脆就將他召去太安城。對於自己的挽留,陸詡沒有答應來到北涼,這不奇怪,但是陸詡坦然赴京就讓人想不通了。
徐鳳年收斂了散亂思緒,緩緩道:「虎頭城有劉寄奴主持軍務,是我北涼天大幸事,再死守半年不成問題,不過前提是懷陽關柳芽茯苓三鎮不做分兵之舉,如果流州青蒼城或是幽州霞光城告急,任意一條戰線陷入險境,極有可能導致三線都岌岌可危。到時候就不得不讓幽州角鷹校尉羅洪才,或是陵州珍珠校尉黃小快這樣的境內駐軍,火速奔赴戰場,但是在涼北那座規模還在虎頭城之上的新城建成之前,如此大規模且大範圍的長途運兵,糧草調度的壓力實在太大了,怕就怕疲於應付不說,到頭來還是遠水救不了近火的下場。所以眼下看來,雖然在戰場上我北涼穩穩占優,但是在看不見的戰場上,頂多是一個涼莽持平的局面。葫蘆口那邊,霞光作為最後一座邊關大城,燕文鸞已經給清涼山和都護府都立下了軍令狀,說要是霞光城在虎頭城之前被北莽攻破,那他燕文鸞就讓副帥陳雲垂提著他的腦袋送往懷陽關。」
徐鳳年輕輕吐出一口氣,臉色凝重道:「北莽大概也沒料到涼州幽州會打成這麼個僵局,也在苦苦尋求破局,因此南院大王董卓前段時間讓數萬董家私軍從虎頭城北奔赴流州,所幸給褚祿山料中,以八千騎死死拖住了董家騎軍,否則流州戰局後果不堪設想。這場敵我雙方都沒有大肆宣揚的戰役,其實是涼莽開戰以來,最為驚心動魄的一場,雖然各自戰損相對不多,但是只要褚祿山八千騎沒能成功,既保存己方兵力,又不給董家騎軍快速突入流州的機會,否則哪怕褚祿山用八千人全軍戰死的巨大代價,拼掉了董家兩萬騎軍,只要給其餘一萬人滲透到流州,一旦跟柳珪大軍和拓拔菩薩的親軍匯合,流州就等於沒了,涼州西邊大門外只能眼睜睜任由北莽後續騎軍肆意馳騁,別說我們北涼那座新城建不起來,有了足夠運兵屯兵用兵的北莽,可以一鼓作氣對懷陽關展開攻勢。當然了,現在局勢不一樣了,我跟先生也就不藏著掖著了,那個在廣陵道名聲鵲起的寇江淮,已經是我們的新任流州將軍,順利領軍支援青蒼城。」
白煜輕聲道:「這麼看來,褚都護真是北莽那個董卓的命中克星。當年離陽北莽第一場大戰,如果不是褚都護壞了董卓的好事,說不定那時候他就已經當上北莽歷史上最年輕的大將軍。如今又是褚都護親自率領八千騎,好似天降神兵,讓董卓再一次功敗垂成。」
徐鳳年點了點頭,玩笑道:「南褚北董兩個胖子,大概是因為咱們都護大人更胖點,所以打起架來,比較占便宜。」
白煜突然由衷感慨了一句,「這輩子都沒有想過會有今天這麼一天,能與那在北莽敵人心目中也極有威望的劉寄奴、春秋大魔頭褚祿山、北涼步軍主帥燕文鸞、舊南唐第一人顧大祖等等,與這麼多名動天下的人一起並肩作戰。」
徐鳳年哈哈笑道:「習慣就好,我可能是很早就在這裡長大的緣故,不太有先生這種感觸。」
白煜低聲呢喃道:「如果有一天在這裡待慣了,捨不得離開這裡,那該怎麼辦?」
徐鳳年搖頭道:「很難。」
白煜很快就領會其中意思,北涼勝算太小了,不管他白煜想不想留在北涼,仍是身不由己,也許到時候他會跟很多士子書生一起逃難中原,背後就是北涼那座流血千里生靈塗炭的慘澹戰場。何況他白煜志在文臣鼎立的廟堂占據一席之地,而不是武人邊功的大小,方才這番言語,不過是一時意氣而已。所以他嗯了一聲,「倒也是。」
臨近茅屋,白煜問道:「屋內有北涼形勢地理圖嗎?曾經天師府倒是有幾幅,不過都太過老舊粗糙,流州也不在其中。」
徐鳳年帶著這個仿佛莫名其妙就成了北涼幕僚的白蓮先生一同走入,翻出一幅地圖攤開在桌上,已是黃昏時分,徐鳳年特地點燃了一盞油燈,白煜乾脆就提著那盞銅燈趴在桌子上,開始跟徐鳳年詳細詢問北涼邊關和境內駐軍的分布,甚至還要了筆墨,一問一答一說一記。書生不出門便知天下事,這句話對也不對,在大局上指點江山勉強可行,但不足以支撐起一時一地的具體謀略,尤其是在臥虎藏龍的北涼,若是白煜想要在邊關軍務上有所建樹,就不得不心中有數,做到胸有成竹,否則在宋洞明這種儲相之才或是李功德這種官場老狐狸面前瞎顯擺,只能是貽笑大方自取其辱。
徐鳳年趴在桌對面,輕聲道:「在形勢論鼻祖顧大祖進入北涼後,我師父李義山與其相談甚歡,兩人最終敲定,將北涼劃分出十四塊防禦重地,境內如角鷹校尉羅洪才由於是負責十四版圖之一的駐軍,所以同為境內校尉之一,官階品秩就要比陵州黃小快等人要高出一級。如今境內駐軍除去皇甫枰這樣的一州將軍,經過上一輪出自陳錫亮手筆的替換後,這撥新崛起握有實權的校尉大多正值壯年,甚至有幾人還不到三十歲,從父輩起便對北涼忠心耿耿,而且對邊功抱有極大熱忱,對父輩打下的江山相對比較珍惜,所以如今各地書院出現一些議論,比如說我表面上倚重赴涼士子,給他們騰出從州到郡再到縣三級衙門的所有座椅,但其實仍有偏見,任人唯親,打心底注重將種血統,對於這類詰問,我認了,畢竟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北莽都打到家門口了,我只能,也只敢提拔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