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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詡猛然冷汗直流。
趙衡繼續轉動念珠,微笑道:「想到了?對啊,本王若不死,或者說是慢慢老死,這場賭博,我趙衡賭贏了也無用,珣兒成不了靖安王,依然只會減爵一等,降藩王為國公。」
陸詡再度跪下。
間接逼死一位無病無災的藩王,好玩嗎?小小幕僚陸詡有幾條命?
趙衡起身道:「別跪了,本王這輩子其實只想讓一人跪在眼前,他是誰?你我心知肚明,當然不會是你陸詡。」
靖安王親手攙扶起府上清客的目盲年輕人,和顏悅色笑道:「當年那個人靠著堪稱無雙國士的書生荀平,才有今日光景,我們父子有你,想必也不會差多少。走,你看過了靖安王府的光鮮,本王再帶你去看一看一些齷齪。」
陸詡被微服出府的靖安王趙衡帶到城中一棟幽靜私宅門口,走出馬車後,七大藩王中最為文武雙全的靖安王嘴邊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苦澀笑意。
趙衡輕輕推門而入。
小院中種滿蘭花,一名女子慵懶斜靠著檐下木欄,風姿脫俗。
趙衡淡漠說道:「常人見到這名院中女子,十有八九要當成裴南葦。」
當陸詡聽到此話,愣了一下,隨即確認院中女子並非靖安王妃裴南葦後,對於世子趙珣的大逆不道就有些震驚。富貴如世子殿下,金屋藏嬌,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便是有了世子妃,豢養尤物,也無人會視作悖逆之事,只是當這名女子太形似王妃,就有些駭人聽聞了。陸詡立即明白為何靖安王趙衡會說成齷齪事,眼觀鼻鼻觀心,再不去「打量」那位正怔怔出神的貌美女子。
女子終於醒覺,見著了與世子趙衡有七八分相像的趙衡,立即噗通跪下,嬌軀顫抖,連一句話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趙衡緩緩走到她身邊,伸手去握住屋檐下的一串風鈴,默不作聲。
女子淚流滿面,膽顫許久,抬起頭,咬破嘴唇,血絲猩紅,說道:「奴婢不怕死,但懇求靖安王不要責罰世子殿下。」
趙衡鬆開風鈴,輕輕一彈,叮咚作響,不低頭去看這位匍匐在地板上的女子,輕聲冷笑道:「你配與本王說話嗎?」
女子垂下頭,淚流滿面。
靖安王聽著風鈴聲響,緩緩說道:「從你第一天踏入院子,本王就已經知曉,只不過這件醜事對本王來說,不算什麼,珣兒並未逾越底線。」
女子始終顫抖得如同一株風雨中的嬌柔蘭花。
趙衡繼續說道:「如今為了珣兒,你要去死,願意嗎?」
靖安王與陸詡走出小院。
趙衡上馬車前,頓了頓身形,輕聲笑道:「本王以國士待你。」
沒有說話的陸詡彎腰一揖到底。
女子等關門聲傳入耳中,抹去淚水,去首飾盒中挑選了一隻趙珣贈送的珠釵,來到屋檐下,與他一般躺在地板上,抬頭望著那串風鈴。
釵子刺入脖子之前,她悽美柔聲道:「珣。」
靖安王世子趙珣身在京城時,傳出一個與二疏十三策一樣讓天下震動的消息:靖安王趙衡暴斃,死於頑疾。靖安王妃裴南葦殉情自盡。
消息傳入京城,傳聞世子趙珣吐血昏厥。
當天,隆恩浩蕩。
天子下旨,趙珣世襲罔替靖安王。
成為七大藩王中,第二位獲准世襲罔替卻是第一個成為藩王的世子殿下。
趙珣在宮中與皇帝陛下謝恩以後,火速返回襄樊城,見過陸詡以後,披麻戴孝。
夜深人靜,即將成為皇朝新藩王的趙珣獨坐靈堂,面無表情往火盆里丟著一把把黃紙。
守孝結束以後,在屋內讓婢女服侍穿上藩王蟒袍,已是靖安王的趙珣揮退下人,站在房內,十指抓住臉龐,扭曲而猙獰,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捂著臉流著淚低下頭。
若是有人旁觀,世子殿下此時此刻卻是讓人看不懂的表情。
可惜顯貴如新貴陸詡,也只能站在門外,何況他還是個瞎子。
屋內靖安王趙珣。
掩面若泣嘴角翹。
※※※※
京城。
女子嫁入帝王家,任你以前是何種身份,就都要身不由己了。
當嚴東吳看到弟弟嚴池集和孔武痴一同造訪,再壞的心情也要好轉,再者嫁給了儒雅內斂的四皇子,雖說這位貴為皇帝兒子的夫君玩物喪志了一些,痴迷於詩畫樂器,但對女子而言,已經是不可以去絲毫抱怨的潑天富貴了。兩人成為夫妻以後,相敬如賓,嚴東吳都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理由去不開心,所以府上管事婢女僕役,每次見到皇子妃,總是覺得親近和善,暗贊一聲不愧是大家閨秀,原先對於女主子出身北涼的那點芥蒂也就一掃而空。嚴東吳腹有詩書,顯然四皇子也十分滿意這樁婚事,以往與那幫動輒便是二三品大員子孫的狐朋狗友也少了許多應酬交際,今日更是與嚴東吳一起接待了小舅子嚴池集以及那名在京城小有名氣的孔武痴,四皇子素來以沒有架子著稱,今日招待兩名同齡人更是給足了顏面,親自端茶送水,與那書呆小舅子更是不見外的嬉笑打趣,尤為難得的是挑不出毛病的客套以後,主動找了個藉口請辭,留下皇子妃與兩人私聊。
嚴東吳以往愛屋及烏和同理的憎烏及烏,對孔武痴的印象不算太好,家族搬遷到京城以後,與身材健碩卻心地單純的孔武痴幾次相談,就有些討厭不起來,尤其是親弟弟起先與京城那幫公子哥不對路,經常吃了暗虧,都是與二皇子關係不淺的孔武痴帶人出頭找回場子,加上嚴孔兩家都是北涼難得一見的書香世族,到了排外嚴重的京城難免要相互幫襯。嚴東吳與弟弟說著一些體己話,說些在京城衙門當差就要心思玲瓏剔透的淺顯道理,孔武痴言語不多,只是正襟危坐在一旁傻乎乎樂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