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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面無表情道:「不怕死?」
寧峨眉沉聲如雷道:「北涼鐵騎何曾怕死?只會在陣上求死!」
徐鳳年上了那匹白馬,無所謂道:「那就跟著吧。寧峨眉,你先將陣亡士卒送回涼地,我會放慢速度等你們。」
寧峨眉拔戟領命而去。
大雨仍是不花錢便不吝嗇地從漆黑天空潑到大地上,馬隊歸於平靜,寧峨眉回去處理後事,呂錢塘背著那具戰利品紅甲,舒羞坐在馬上怔怔出神,打小就性情孤僻的楊青風古板臉龐浮現一抹罕見笑意,這讓並駕齊驅的舒羞回神看見以後,心情愈發鬱悶。
徐鳳年自嘲道:「鳳字營,為誰求死?」
……
出城三十里冒雨迎接北涼第二號大貴人的穎椽官員,在焦急惶恐中只等到了驛卒傳來一個讓他們面面相覷的消息:世子殿下已抄小道抵達城門。
鄭翰海面有苦笑,搖了搖頭,對晉蘭亭說道:「走吧。」
東禁副都尉唐陰山吐了一口口水在地上,走出涼亭憤懣道:「回城!」
徐鳳年在城中小吏謙恭畏懼中領著到了雅士晉蘭亭的私宅,占地廣,庭院深深,養鵝種蓮栽芭蕉,的確是個風景宜人的清淨地,虧得小小穎椽能找出這麼個不俗氣的風水寶地。從頭到尾,穎椽小吏都沒敢多說一句話,也難怪他畏懼世子殿下如豺狼虎豹,在朝廷公門修行,官和吏是天壤之別,官與官又有門檻無數,六品是一道坎,正三品又是一個大坎,除了手握大權的封疆大員,三品以下都只算是還未跳過龍門的小鯉魚,只是比起其餘魚蝦要稍稍肥壯一點,穿上了三品孔雀或者虎豹補子官服,才是做官做到了出人頭地,若是文官,能將三品孔雀補子再換成二品錦雞最後換作一品仙鶴,呵,這便是光宗耀祖。
徐鳳年在房中換上一身衣衫,青鳥幫著梳理頭髮。
徐鳳年掏出《禹工地理志》,攤在桌上,指點了幾個州郡,笑道:「瞧瞧,與北涼交界的雍泉兩州,實權的十幾人,不管文官武將,都是對徐驍心懷敵意的,大將軍顧劍棠三分之一的舊部都安置在這兩州,在雍州境內,恐怕除了這穎椽,接下來就我們看不到什麼好臉色了。不過出了雍州,情勢就會好轉,這兩年祿球兒都打點過,也有些北涼舊將在把持州郡大權,到時候免不了要幾番觥籌交錯,說不定搶著給本世子暖被窩的侍妾美婢會不計其數,回想當年跟老黃在雍州中部就被打劫丟了馬匹,在冀州開始徹底身無分文,實在是不可同日而語。」
青鳥望了眼窗外,道:「姜泥拿著書在院中撐傘等候。」
徐鳳年笑道:「她鑽錢眼裡了。去讓她進來。」
青鳥把姜泥領進屋子,徐鳳年指著桌上一個青鳥負責的行囊,對姜泥吩咐道:「不急著讀書,先磨墨,我要畫點東西。」
房中有上好熟宣紙,只不過徐鳳年寫字很認筆,姜泥打開行囊,先挑出一枝關東遼尾,只不過當她看到那一方再熟悉不過的火泥古硯,在武當山上作為買賣交換,姜泥已經將這一方被西楚皇叔姜太牙評為天下古硯榜眼的古硯丟進洗象池,怎麼又出現了,姜泥仔細打量撫摸,翻看古硯底部的一句詩文,確實是「西楚百萬戟士誰爭鋒」,姜泥使勁握住冬暖夏涼的古硯,捨不得拿它砸那奸詐卑鄙無恥的世子殿下,只好紅著眼睛氣罵道:「怎麼回事?!」
徐鳳年一臉嬉笑道:「我送你,你丟了,我這人小氣,就到洗象池底下撿回來了啊。」
姜泥眼眶濕潤,嘴唇顫抖。
徐鳳年模仿她的語氣惟妙惟肖:「神符是我的!我的!火泥古硯是我的,還是我的!」
姜泥撲向這個混蛋,帶著哭腔喊道:「我殺了你!」
徐鳳年轉頭看著《禹工地理志》,伸出一腿擋下前沖的小泥人,輕輕道:「好了,別鬧,這方古硯就當送你了。」
姜泥憤恨哭泣道:「它本來是就是我的!你這個潑皮無賴!我要跟李淳罡學劍去,一劍刺死你!」
徐鳳年眯起眼睛,陷入沉思。
顧不得暫時沒學成劍術只好拿古硯砸他膝蓋的小泥人,徐鳳年嘖嘖道:「李淳罡?老頭兒這德行,實在是不像劍神啊……」
第060章 慢刀作畫
那羊皮裘老頭兒是老一輩劍神李淳罡?這在徐鳳年看來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想起徐驍在聽潮亭里的評價,加上一串水劍和一柄傘劍還歷歷在目,俱是震盪人心到了極點,徐鳳年相信姜泥的口無遮攔,是李淳罡最好不過,老鶴再瘦都不是滿地雞鴨可以比擬的,敗給王仙芝被折斷木馬牛又何妨?這斷臂老頭兒依然一指便破去了符將紅甲,若再交給他一柄利劍,該有何種境界的劍意?
徐鳳年一條腿被姜泥拿價值千金的火泥古硯砸了不下百下,皺眉道:「再砸下去,我腿沒事,你叔叔姜太牙的寶貝就要毀了,你這敗家妮子不心疼,我還心疼。」
姜泥發泄了大半胸中悶氣,小心藏起古硯,其實她又能藏到哪裡去?徐鳳年拿起桌上一疊不寄予期望的熟宣紙,有些驚訝,竟然比江南道的貢品大千宣不差絲毫,抽出其中一張纖薄宣紙抖了抖,薄如卵膜卻韌性奇佳,這吃墨較少的熟宣本就比生宣更適合工筆畫,徐鳳年心情大好,甚至有了離開穎椽前跟宅子主人要幾十刀宣紙的心思,如此一來,徐鳳年也就不在乎是否有火泥古硯,親自研磨桌上一方天然蟾蜍形狀的黃魯石硯,接過關東遼尾,把姜泥晾在一邊,憑藉記憶細膩繪製符將紅甲人甲冑上的玄妙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