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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世子殿下沒有讓周家父子戰戰兢兢太久,出關之前對兩位倒馬關地頭蛇說道:「本世子在魚龍幫有個朋友,以後就要周副尉和韓大人多關照了。」

    將來萬金之軀到只比京城坐龍椅那位差上一籌的殿下都發話了,周顯跟韓濤自然是口口聲聲萬死不辭。

    幽州副將石遷高要隨行關外,別駕李桂翁則不用,當聽到殿下說要贈送自己一幅出自南唐君主手筆的珍貴花卉圖後,李大人笑得合不攏嘴,那幅花卉圖很值錢不假,可從殿下手上交到自己手上,李桂翁在幽州官場也就有莫大底氣了。殿下在提及贈畫時順嘴說起了胭脂郡太守洪山東,說聽到此人官聲不錯。李桂翁望著三騎遠去,捻須沉吟,別駕大人對這個洪山東談不上器重或是礙眼,此人是涼州刺史的得意門生,本身又是一郡長官,他李桂翁想管也管不著,不過既然入了殿下的眼,那他不介意做些錦上添花的勾當,洪山東一直有意擔當幽州典學從事,以便從地方上轉入幽州官場的中樞,只是這些年一直被幽州刺史攔著,壓在太守位置上不得動彈,李桂翁雖說是刺史的輔佐官員,卻畢竟是小刺史之稱的別駕,不是那附庸,李桂翁跟幾位品秩相當的幽州要員關係不俗,真要鐵了心為洪山東鼓吹造勢,聯袂提拔洪山東,並非沒有可能。得罪幽州刺史,討好世子殿下,孰輕孰重,本就是徐家這座山頭裡一棵鐵桿莊稼的李桂翁還用多想?

    關內,一位小娘被孩子拖拽著往倒馬關關隘快步走去,眉清目秀的孩子猶自念叨不停,「娘親,咱們再不走快些,徐公子可就要出關了。」

    在胭脂婆娘中也算極為出彩的小娘抿了抿嘴唇,嗯了一聲,告訴自己只是想著與那公子說一聲,欠他的兩百兩銀子,多半能夠還他更快一些了,只要答應下金縷織造局派下的活計,成為一名紡織娘。可是鄉里鄉親都說陵州那邊富裕是富裕,可紈絝子弟也多,大大小小的多如牛毛,尤其是咱們北涼的世子殿下最是好色,當下正在陵州那邊當什麼陵州將軍,若是萬一被任意其中一個看上了,她一個背井離鄉無依無靠的女子,該如何是好?死?右松怎麼辦?她也不知道那個從未聽說過的金縷織造局怎就相中了她的手藝,說是要讓她去編織製衣,若非那名織造局官員年邁而面善,寡居多年的小娘許清當面就給拒絕了。

    富貴對她一名鄉野女子而言,哪裡比得上母子安穩?

    娘孩兩人最終還是沒能在冷清的城門口看見那徐公子的身影,趙右松一臉遺憾,蹲在地上生悶氣,也不知是怪娘親走得慢了,還是自責腳力不好,早知道就該自個兒跑來的。

    小娘彎腰摸了摸孩子的腦袋,歉意柔聲道:「右松,是娘親不好。」

    孩子生過了悶氣,卻也不忍心讓娘親愧疚,揚起一張燦爛笑臉。

    她輕聲道:「娘想好了,再過些日子,就去陵州的織造局,好早些還上那位公子的銀兩。娘會請人照看莊稼地,你安心在學塾里讀書識字。」

    趙右松苦著臉,不知道說什麼,想說他不願意娘親離開,可是他比誰都知道娘親吃定了主意的事情,怎麼勸都沒用的,這些年那麼多婆婆嬸姨來勸娘親改嫁,可都不見娘親點頭。其實他很想鼓起勇氣跟娘親說一句,如果遇上喜歡的人家,那就嫁了唄,他其實不介意的,只要娘親開心就好。趙右松站起身,望向城頭,喃喃自語,「娘親,你說徐公子去關外做什麼?」

    許清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簡簡單單三騎出關,沒有任何鐵騎護衛。不過石遷高沒有任何擔心,有大將軍的扈從徐偃兵在身側,而且此行去葫蘆口子上,沿途游騎斥候無數,相信出不了紕漏。何況都說殿下是宰了北院大王和柔然鐵騎共主的高手,誰敢來這裡造次?

    徐鳳年不知為何停下馬,勒馬轉頭南望,倒馬關在視野中只是一個黑點,徐鳳年抬起頭,深呼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初春陽光和煦,無風也無雪,天地間安靜祥和。

    他在去北莽前跟徐驍在清涼山頂對飲,借著酒意沒大沒小跟徐驍說了句:老了就老了,可別偷偷摸摸死了。

    當時徐驍滿口答應,說他還沒抱上孫子,可捨不得死,還吹牛皮不打草稿說他不想死,閻王爺也沒膽子來收下他徐驍的命。

    只是徐鳳年比誰都更能親眼看到徐驍日復一日愈發嚴重的老態,老到父子二人一起登山時,都需要停停歇歇。

    為人父之前,大多數年輕人很難想像自己的父親會老,會那麼老。

    徐鳳年睜開眼睛,繼續策馬北行,畢竟前頭有北涼近十萬參與大閱的鐵騎在等他一人。

    有句話,徐鳳年一直沒有跟誰說過,徐驍也不例外。

    如果有一天北涼為北莽馬蹄踏破,那他徐鳳年一定已經戰死在邊境了。

    要死也要死在徐驍的墳墓以北。

    第141章 以南

    一輛簡陋馬車悠悠然南下,先把瓦築軍鎮之外的君子館茂隆離谷三座軍鎮都逛了一遍,南朝邊境在去年硝煙四起,北涼鐵騎一路碾壓,勢如破竹,事後卻出人意料並未占據軍鎮,以便把邊境線往北推移,以此抗拒北莽,而是把財物和匠人劫掠一空,揚長而去,甚至連邊境上蛛網一般的驛路都「懶得」破壞,顯然半點都不怕北莽一氣之下順暢地舉兵壓境。馬車逛過了三鎮,滿目蒼夷,人心惶惶,馬車的主人偶爾掀起帘子,面無表情,然後就橫折東去,趕往龍腰州跟幽州交界處的留下城,城牧陶潛稚在去年清明節上墳時暴斃,已經換了一位耶律姓氏的城牧。馬車沒有入城,徑直南下,臨近涼莽邊關,馬車主人似乎心情不錯,坐在馬夫身後,靠著厚重的棉布帘子,拎了一壺自製糯米漿酒,她喝了幾大口,唱了一支熟稔至極的高腔信天游,大漠黃沙宏闊萬里,馬車略顯孤苦伶仃,蒼老婦人的曲調不見半分婆姨婉轉低吟,反而盪氣迴腸。車夫是個貌不驚人的矮壯男子,只是握鞭長臂如猿猴,讓他的身材給人一種荒謬感覺。中年漢子不苟言笑,期間老嫗拎著酒壺碰了碰他的後背,漢子沒有轉身,只是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喝酒。對於他的不識趣,老婦人也不惱火,唱完了調子,仰頭灌了一口濃郁的糯米漿酒,盡顯氣概豪邁,只是江湖女俠如此作態,能讓旁人喝彩叫好,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嫗這般不拘禮儀,可沒誰瞧在眼裡會覺得賞心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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