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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執意要不退反進,正合了第五貉的心意,這位已經有些年數沒有酣暢殺人的提兵山山主,就怕這小子胡亂蹦躂逃竄,龍筋刀宰了他也沒意思。再者江湖的有趣便在於,不管境界如何高聳入雲的超一流武夫,一樣可以始終博採眾長,熔冶一爐,化為己用,尤其是第五貉這些幾乎「定勢」的頂尖強者,能看到的秘笈肯定早已翻爛,該殺的人都已殺掉,反而需要一些個驚采絕艷的後輩,去帶來極為難得那種靈犀一動,某些大局未定的天才,也許距離武道純熟還有一段路程,但往往擁有一些羚羊掛角的玄妙招式,第五貉就在等這份意外驚喜,顯然這位書生劍士還真就讓他刮目相看了。
劍勢劍氣一概翻滾如春雷陣陣。
此子劍道登堂入室,第五貉在他能夠以氣馭劍就確定,但沒有料到劍劍互補,氣勢可以這般蔚為大觀,委實有些訝異。
第五貉站在原地,跟徐鳳年一直保持一柄龍筋外加一把春秋劍的間距,心甘情願成為一座箭垛子,任由徐鳳年劍氣肆意絞殺,他自不動如山。
提兵山山主不曾出現在武榜中,理由很簡單,第五貉寧做雞頭不做鳳尾,一日不曾登頂獨立鰲頭,跟幾位後輩並列其中,豈不是丟人現眼嗎?要知道如今天下第九的斷矛鄧茂,當年他的矛便折在第五貉手上,鄧茂的境界一日千里,而第五貉卻整整十年都停滯在指玄境上,離那天象終歸有一層捅不破的窗戶紙,這讓心高氣傲的第五貉如何能夠忍受。第五貉的愛女第五雀,女大不中留,嫁給了他如何都看不上眼的董卓,本就憋了一大口惡氣,副山主宮朴戰死在葫蘆口,客卿和蓬萊扛鼎奴折損嚴重,更是讓第五貉異常煩躁,今天遇上這名闖入提兵山的年輕劍客,算他倒霉,第五貉何須計較你靠山是誰,背景厚薄?
第五貉單手提龍筋抵禦劍氣,淡然提醒道:「該我了。」
徐鳳年的劍勢本已臻於圓轉,深得李淳罡一劍遞一劍的真傳,稱不上任何瑕疵,只是當第五貉輕輕一刀挑,徐鳳年的劍氣滾走龍壁,這面龍壁就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裂紋,緊接著幾乎是一瞬間就潰散。底蘊這東西,畢竟還是需要日積月累,老薑理所當然比嫩薑要辛辣上許多。徐鳳年沒有任何驚懼,第五貉的守勢滴水不漏,不奢望劍氣翻滾能夠亂了他的陣腳,攻守一隙,往往就是轉機,但對敵這樣的老狐狸,徐鳳年不能自作聰明地主動賣出破綻,就等著第五貉這一刻的變守為攻,龍筋撕裂了龍壁,徐鳳年便一報還一報,一氣不曾吐的他咬牙再納一氣,傾力一式貼身牽動的扶搖,劍氣粗如一道龍汲水,拔地而起。
第五貉皺了皺眉頭,刀法終於第一次由簡入繁,扶搖龍捲被龍筋刀劈得支離破碎,踏出一步,左臂探出,一掌拍在徐鳳年額頭。
徐鳳年身體斷線風箏倒飛出去,但仍是一腳趁勢踩在了第五貉胸口。
一襲華貴紫衣出現礙眼的灰撲撲腳印,第五貉在一指撇去一柄毒辣暗器後,這才輕緩派去胸口塵土,那輕飄飄一腳不過是個幌子,殺招還是刺向他眼珠的一枚小飛劍,第五貉不動聲色說道:「原來不光是駕馭匣內長劍,還有袖中短劍可供驅使,不過我既然被稱之為北莽資歷最老的一名指玄武夫,對於指玄之玄,還算有些心得感悟,不論是氣機所動,還是更為隱蔽的心意所指,我都可預知七八。你若不信,如果還有些隱藏飛劍,不妨一一飛出,我閉目不出刀,如何?」
徐鳳年落地後屈膝倒滑,從溪邊滑入溪水中央才止住,在水中站起身後,眼中有幾分不掩飾的譏諷。
第五貉心知肚明,愈發覺得有趣。這小子還真不是初出茅廬的雛兒,平常那些出自高門大派的世家子,學了些本領就想著在江湖上揚名立萬,突兀遇上高出一大截的對手,這種攻心術極易得逞,未曾死戰就會先弱掉大半氣勢,之後就更是任人宰割。第五貉見識過太多這樣的初生牛犢,盡數夭折在自己這種不太惜才的前輩手上,因此第五貉栽培提兵山上的武學奇才,都是異常冷血,要麼丟入軍伍第一線打磨,要麼派去刺殺實力比他們高出一線的強者,絕不會像棋劍樂府那般護犢子,一味寵溺在羽翼下。
第五貉提刀緩行,龍筋刀本就不彰顯的刀芒愈發收斂。「我許諾你要是能夠離開這條小溪,我就放你一條生路。」
一旦開始想著逃命,就真不用打了。
徐鳳年吐出一口濁氣,開口直呼名諱道:「第五貉,你好歹是貨真價實的指玄境高人,一而再再而三跟我這麼個小輩玩心計,煩不煩?」
第五貉搖了搖頭,「與人較技動不動一招取人性命,那是我很久以前才做的事情。好不容易逮著你這麼條入網之魚,實在是不太捨得殺快了……」
說話間,第五貉再度一刀劈出,手臂掄出的幅度遠遠超出之前招式,聲勢同樣遠勝起初壓斷馬背那一刀。
徐鳳年體內氣機流轉,竅穴猶如放金蓮。
躍出水面,迎向這一刀。
徐鳳年將起手撼崑崙,融入了劍招。
身形才起,身形便墜,沉入水底,隨後整條溪水以第五貉和徐鳳年為一條中軸線,向溪水上下游兩邊依次炸開,末尾聲響已是幾里路外傳遞入耳。那一條中軸,早已裂開溪邊河岸,通往密林深處。
這一刀,可不像是想要慢慢殺的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