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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鳳年直到他走出院子,也沒有出聲。

    褚祿山低聲問道:「真的就這麼讓這條過江蛟溜走了?」

    徐鳳年輕聲道:「相比寇江淮,我還是更欣賞任勞任怨的謝西陲。」

    褚祿山嗯了一聲,「謝西陲用起來安心,寇江淮就不好說了。」

    徐鳳年突然喊道:「寇江淮,進來吧,出院子後的腳步那麼慢,給誰看呢?」

    寇江淮果真重新返身出現在院門口。

    徐鳳年笑著說道:「能帶走多少北涼騎軍,得看你自己的本事。從今天起,不但懷陽關,還有柳芽茯苓兩鎮的騎軍都歸你調動,刨去北涼損失,你能殺多少北莽人,到時候我就給你多少大雪龍騎和兩支重騎兵之外的任意騎軍。不過事先說好,那些騎軍不是讓你拿去打太安城的,只不過是幫你留下一些西楚元氣。然後你得帶著所有人返回這裡,事實上你我心知肚明,廣陵道不適合你寇江淮,北涼恰恰適合。這筆買賣,你做不做?」

    寇江淮臉色陰晴不定。

    徐鳳年伸手指了指,「行了行了,漫天要價坐地還錢的伎倆,我徐鳳年一樣是你的前輩,你寇江淮從一開始就是打著這主意來的,我也沒怎麼討價還價,你就知足吧。」

    寇江淮笑了,「我是不擅長演戲,可你徐鳳年也別得了便宜賣乖,一旦西楚敗亡,大勢已去,你真放得下我們公主不去救?不一樣要帶兵去搶人?我只不過是幫你找了個台階下罷了。」

    徐鳳年一本正經點頭道:「嗯,看來咱們都不是什麼好鳥?」

    褚祿山看著眼前這峰迴路轉的一幕場景,有些無語,現在的年輕人啊。

    滿身塵土的寇江淮很不見外地說道:「有沒有睡覺的地兒,我先好好睡上一天一夜,領兵殺北莽蠻子的事情,等我睡飽了再說。」

    褚祿山笑罵道:「你才是大爺啊。」

    等到寇江淮被領著離開,徐鳳年抬頭看著灰濛濛的天空,陷入沉思。走下台階後褚祿山也不出聲打攪啊,安靜站在旁邊閉目養神。

    許久過後,徐鳳年緩緩道:「就算寇江淮用化名,以後利弊還是不好說。」

    褚祿山有些疑惑,「朝廷那邊咱們不用管,現在差不多就已經是最壞的局面了。一個寇江淮當一萬騎用,其實還真不是那小子吹牛,青河重冢那一線有周康顧大祖坐鎮,不用擔心什麼,但懷陽關這邊真要有大戰,黃來福等人不行,就只能由我親身上陣了,有個寇江淮咱們也能輕鬆許多。為何還有此說?」

    徐鳳年苦澀道:「可能是我想得太遠了。」

    褚祿山很快便心領神會,感慨道:「是有些遠。但遠水解不了近渴。」

    徐鳳年點頭笑道:「也對,咱們還是先用寇江淮解決掉燃眉之急。」

    褚祿山猶豫了一下。

    徐鳳年拍了拍他的肩頭,走出院子。

    褚祿山站在原地,喃喃自語道:「是怕我褚祿山有一天真把三百斤肉丟在沙場上,才答應寇江淮留下來嗎?」

    ……

    臨近清明節。

    今年此時北涼無雨。

    北涼道的人心也趨於穩定,涼州虎頭城始終穩如泰山,葫蘆口那邊搖搖欲墜的霞光城也守下了。流州青壯陸續進入各州邊軍,而柳芽茯苓兩鎮主將頭頂突然多出一個姓寇的實權將軍,名義上的頭銜是涼州副將。有幽州郁鸞刀在葫蘆口外的顯赫戰功珠玉在前,涼州邊關對此也見怪不怪。這也側面證明年輕藩王對北涼軍政的掌控力越來越大,這絕對不是僅僅因為他姓徐就可以做到的。

    清明這個節氣,位於仲春與暮春之交,正值氣清景明,萬物皆顯,故有此名。在往年,北涼與中原大致同俗,除了掃墓祭祖這個傳統,還有夜燈祈福、插柳辟邪等事,但是今年北涼道各個州郡官府都專門下令不許插柳戴柳一事,也沒有解釋什麼。清明本就是鬼節之一,又在柳條抽芽泛綠的時分,於是「楊枝著戶上,百鬼不入家」一語,膾炙人口。只不過如今的北涼許多刺頭角色要麼早已離境,要麼就是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對於這種無傷大雅的小事也就沒有什麼風波異議了。

    祥符二年,涼州清明無雨,天氣柔且嘉。

    但是涼州清涼山所在的州城,有一種無言的肅穆,不斷有大人物帶著親騎湧入城中。除了北涼都護府褚祿山留在懷陽關,騎軍主帥袁左宗沒有南下,還有步軍主帥燕文鸞坐鎮幽州邊境,其餘邊關大將幾乎無一例外都趕赴這座州城,周康,顧大祖,何仲忽,陳雲垂,幽州刺史胡魁,幽州將軍皇甫枰,甚至連經略使李功德和陵州刺史徐北枳也都陸陸續續趕到。

    這是徐鳳年世襲罔替北涼王后,清涼山王府第一次如此將星薈萃,盛況空前。

    第二天便是清明節,來自涼北邊關的兩騎在夜幕中悄然入城,由南城門進入後,沿著主街一直向北,直奔那座對離陽朝野來說充滿了傳奇色彩的北涼王府。

    化名寇北上的涼州副將寇江淮在騎馬緩行時,轉頭對身邊的徐鳳年笑道:「現在還有人去王府刺殺你嗎?應該沒有了吧。天下四大宗師之一的徐鳳年,不管是不是北涼王,都沒誰敢自尋晦氣啊。」

    徐鳳年一笑置之。

    真跟這個寇江淮熟識以後,徐鳳年才發現別看這傢伙長著一副生人勿進的冷酷模樣,其實是個話癆,話匣子不開則已,一打開那就關不上。這一路同行,徐鳳年第一次遊歷江湖時候的故事糗事,差不多都給寇江淮打破沙鍋問到底了。反倒是對於北涼軍政,寇江淮從不主動詢問,偶爾說起足以牽動天下人心的廣陵軍務,也總是吊兒郎當的架勢,讓徐鳳年大開眼界,原來在陷陣無雙的猛將和羽扇綸巾的儒將之間,還有這麼一種將領。練劍的寇江淮對於徐鳳年不但與李淳罡結伴遊歷江湖,還跟鄧太阿有過交集,那叫一個兩眼放光,恨不得徐鳳年把先後兩任劍神的喜好穿什麼衣服吃什麼飯菜都問清楚,所以當徐鳳年說那個羊皮裘老頭喜歡摳腳挖耳屎的真相後,當場崩潰的寇江淮沉默了約莫整整半天時光,好不容易重新振作起來,絮絮叨叨說著「原來那才是高手風範啊」「不與世俗同流合污,難怪能練出世間頭等劍,看來我也得穿件破敗皮裘才行」,結果當徐鳳年又說了那位桃花劍神的相貌一點都不風神如玉,其實比他寇江淮還「平易近人」後,寇江淮又開始沉默了。等到寇江淮好不容易療傷完畢,徐鳳年又來了一句自己練武不過三四年,是碰運氣練出了個大宗師。這讓劍術其實頗為不俗的寇江淮悲痛欲絕,徹底閉嘴。直到當下進入涼州城,寇江淮總算有些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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