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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妮子俏皮道:「肯定有人要說我江郎才盡啦。」
王林泉開懷大笑道:「那幫吃飽了撐著的窮酸書生,文不能握筆寫佳篇,武不能上馬提刀殺敵,理他們作甚。我女兒罵他們都是打賞天大面子了。」
王林泉離開之前語重心長道:「女兒啊,現在私定終身還是早了點,再等兩年。」
面紅耳赤的王初冬揚起小拳頭揮了揮。
王林泉來到世子殿下小院,敲門而入,看到殿下坐在院中,桌上放有一格紫檀劍匣,只有婢女青鳥站在一旁。徐鳳年剛要起身,王林泉慌張道:「殿下無需起身,老奴不敢當的。」
徐鳳年沒有多說,尊卑之分,森嚴禮數,不是三言兩語就可打消,王林泉坐下後,小心看了一眼這麼多年一直不敢忘懷的劍匣,所有老卒離開北涼軍後,有幾樣東西是都不會忘記的,當年身處何營,那一桿所向披靡的徐字王旗,王林泉是真正的徐驍馬前卒,有幸見到更多記住更多的東西,其中一件,便是桌上這劍匣,匣中所藏名劍,在王妃手中可謂是「萬里悲風一劍寒」,是當之無愧的入世第一劍,上代武評有詩云「一劍光耀三十州,罡氣沖霄射鬥牛」,足見王妃的絕代風華,王林泉看著看著便熱淚盈眶,這些年沾染了滿身銅臭,可夜深人靜,每每思及當初大將軍厲兵秣馬,投十萬馬鞭入河,都會激動不已,正是這股氣,支撐著王林泉走到今天。
徐鳳年緩緩閉目,兩指抹過劍匣,劍匣刻有十八字。
是他娘親親手寫就。娘親是上一任吳家劍冠,雖然為了徐驍背離家族,但許多規矩還是照搬,她去世後便由覆甲劍侍趙玉台守墓葬劍,說是衣冠冢不準確,吳家劍冢,便是當之無愧的一座劍冢。修道人不敬天道,修到白髮蒼蒼都是不得門而入,以此類推,劍士若對佩劍都不敬不親,多半境界高不到哪裡去,別看替李淳罡扛起劍道大鼎的鄧太阿隨手拎桃花枝,看似放浪形骸沒個高手的正形,可鄧太阿早就明言,不是他不屑佩劍,只是天下少有值得他使劍的對手,唯有王仙芝是一個,曹官子之流只算半個。
徐鳳年此趟遊歷,不簡單是出一口憋了三年的怨氣,除了親手秘密繪製幾千里地理走勢,再就是與王林泉這些北涼舊部牽上線,這些不是徐驍傳授,這個王朝內公認的敗兒慈父的確從不去嘮叨鳳年該如何行事該如何為人,人屠只是任由世子殿下去闖禍,然後欣然為兒子收拾爛攤子。世子殿下坐擁扈從死士一撥接一撥,為何要獨力練刀?總不是真的要單純去做衝鋒陷陣的猛將,這種事情,家裡就有個天生神力的弟弟黃蠻兒,日後由徐龍象扛纛,誰與爭鋒?怎麼都輪不到徐鳳年。是為了老黃,想要替缺門牙老僕拿回樹在武帝城頭的劍匣?有一部分原因,但最隱蔽的,卻是對徐家來說最難以釋懷的難言之隱。
徐家趕赴北涼前,王妃曾獨身赴皇宮,當時在場的有一品高手十數人,大內與江湖各占一半。這是一個知情者個個噤若寒蟬不敢言說的禁忌,是一件短短二十年便被鋪滿歷史塵埃的秘聞。徐鳳年知道老皇帝的打算,徐驍若膝下無子,便是身兼大柱國北涼王又如何?三十萬鐵騎將來終歸穩穩妥妥是皇家的囊中物,這等拙劣的帝王心術,徐鳳年都不需要別人提點就能知道。至於那些江湖隱士高人,大多在徐家鐵騎馬踏江湖中家破人亡,或者是十大門閥豢養供奉的老祖宗,要報國讎家恨,在徐驍最登峰時給予致命一擊,還有比這更解恨的手法嗎?
只是他們都沒有想到懷有身孕的王妃竟然在那一夜由入世劍轉出世劍,當武夫境界超出天象,成就陸地劍仙,便不再能以常理揣度衡量。
那一戰,長遠來看,兩敗俱傷,沒有贏家。
原先對王朝忠心耿耿的北涼鐵騎與朝廷徹底生出不可縫補的隔閡,而王妃落下了沉重病根,紅顏早逝。
徐鳳年的有一本生死薄,上面記載著那十幾個當日出現在皇宮的人名,三分之一已經陸續暴斃,無一是老死。徐鳳年已然及冠,以後對上這些活著的人,總是希望能親自斬殺,即便終生都做不到,也比什麼事情都不做要好。徐驍當年為了朝廷百年盛世大計不惜與整座江湖為敵,那麼徐鳳年比徐驍更想要把這座江湖給踏平一空,總有一些事連道理都不用講。徐驍能為自己帶來二十年安穩,出門鐵騎護駕,更有明暗死士,可徐驍也會有年老的一天,十年後,二十年後?徐驍的人心是打江山打下來的,徐鳳年要為徐家搏一個大樹不倒,務必要接手北涼鐵騎,這可不是動嘴皮的小事,北涼重軍功,崇武好戰,若真順從二姐徐渭熊的話,一心一意馬下帷幕治軍,徐鳳年沒這個信心。
徐鳳年這些年一直捫心自問,沒有徐驍,你算個什麼東西?
徐鳳年下意識握緊雙刀,長呼出一口濁氣。
王林泉追憶往昔,感慨萬千道:「當初大將軍平定西蜀,趙軍師只差十里路便可親眼見到西蜀皇城,遺憾病逝,大將軍便率軍投鞭斷江,告慰趙軍師在天之靈。西蜀誰人不膽寒?!」
徐鳳年沉聲道:「北涼鐵騎唯有死戰。」
王林泉重重點頭,「唯有死戰!」
兵法詭道,可徐驍卻反其道行之,任你千軍萬馬氣勢洶洶,我北涼軍只有死戰。
徐鳳年微笑道:「徐驍這趟進京面聖,八成又要攪得京城一團烏煙瘴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