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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口傳來冷哼一聲:「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兩位婢女臉色雪白,映襯得那手印愈發鮮紅。
盧玄朗煩躁地揮揮手,她們趕緊低頭離去,甚至不敢喊出敬稱,只是閉嘴逃離。因為那人素來不喜她們說話,說會污了她耳朵。
門口站著一位韶華早已不再的老婦,神情陰冷,長著一張毫無福祿面相可言的臉,看著便陰森。
老婦陰陽怪氣說道:「來這裡的時候碰到那賤貨了,還跟我有模有樣請安來著,這樣賢惠的兒媳,盧玄朗,也就你挑得出來!真是好大的福氣!」
盧玄朗冷淡說道:「長兄為父,我有何辦法。」
老婦桀桀冷笑,嗓音如同厲鬼,「好一個輕描淡寫的沒辦法,我兒便是被你這等識大體給害死的!」
盧玄朗怒道:「泉兒一樣是我兒子!」
老婦譏笑出聲道:「盧玄朗,你可是有好幾個兒子,我卻只有泉兒一子!」
盧玄朗頹然道:「我要看書。」
老婦死死盯著這本該是相濡以沫相敬如賓的男子,臉孔扭曲,轉身丟下一句,「盧玄朗,別忘了我父親是誰。當年你沒攔下那骨頭沒幾兩重的寡婦進門,也就罷了,這次要是你還敢讓那姓徐的小雜種入了家門,我跟你沒完!」
盧玄朗等她走後,將一本聖人經典撕成兩半,氣喘吁吁靠著椅子。
管家急步而來,神情慌張敲了敲門,顧不得平常禮儀,只見他嘴唇青白,彎腰附耳說了一個轟動全城的駭人消息。
聽完後盧玄朗陰晴不定,十指緊緊抓住椅子,這位曾被先父讚許每逢大事有靜氣的江南名士露出一抹驚恐,喃喃道:「這可如何是好?」
第141章 馬踏中門
盧府沒來由地在大白天關上府門,暱稱二喬的丫鬟趕忙回院子將這個敏感消息說給小姐,這位江南道上風頭最勁的狐狸精寡婦正躺在榻上看一本才子佳人小說,只是比起《頭場雪》實在不堪入目。
聽到二喬的稟報後心不在焉,她以為弟弟最快也要兩三天以後才到陽春城,對於盧府的小動作並不在意,她可不傻,江心郡劉黎廷所在的家族才算泱州二流末等士族,如何能入了皇宮大內的法眼,湖亭盧氏與其餘三大世族聯姻複雜,一榮俱榮稱不上,但一損俱損是真的,沒有盧玄朗默認,如何能搬出宮裡娘娘的大駕,甚至說不定幕後策劃的,就是盧玄朗這個名義上的公公,只不過她懶得計較罷了,甭管盧親泉到底是怎麼個死法,剋死夫君的黑鍋,總得由她背著,不管公婆兩人如何刻薄冷眼,平日裡作為兒媳婦該有的禮儀,她還是做足了十分,至於常去名山大寺里聽玄談名士們辯論,被腹誹詬病,她更不上心,她就喜歡看著那些自詡風流的名士俊彥看到自己入席後跟打了雞血般興奮燥熱,因此在報國寺被姓劉的妻子扇耳光時,她只是笑,天曉得是誰可憐誰。
遠嫁江南,這些年算是把這些門閥士子都看透了,大多眼高於頂,靠著祖蔭不思進取,躺在功勞簿上吃老本,江南道郡府出去的清流官員,以在京城做言官為例,與北地諫官截然不同,喜歡三天兩頭揪著雞毛蒜皮的小事跟皇帝陛下過不去,不怕廷杖,不怕戴枷示眾,時不時就要鬧出撞柱的死諫,感覺就像是生怕天子不生氣不惱火,恪守正統忠於禮法近乎偏執,無怪乎被許多讀書人說成江南道出身的官員最像臣子。
但江南道也確實出了一小撮相當厲害的角色,通曉權變,手段練達,能夠經世濟民,可這幾位手握權柄的文臣武將,無一不是走出江南道鯉魚跳龍門後,就再不願回來,對於清談玄說也不熱衷,但沒人否認正是這幾位重臣,真正撐起了江南道的繁花似錦。如果要她來說,執掌一半國子監的盧氏家主盧道林算一個,吏部尚書庾廉和龍驤將軍許拱也都能各自算一個,至於盧玄朗等一大批享譽大江南北的所謂名士大儒,差了許多格局眼界,這些老傢伙也就只會盯著族品的上升下降了,升了,欣喜若狂,降了,如喪考妣,在他們眼中,春秋國戰中為王朝立下汗馬功勞的武夫,只是粗蠻將種而已,將門一說,貶遠多過褒,在江南道這邊,尤其不討喜。
若她只是普通將門子女,早就道德君子們被戳斷了脊梁骨,好在她是誰,是人屠徐驍的長女!
最心疼敬愛眼前這位主子的丫鬟一臉期待地輕輕問道:「小姐,世子殿下什麼時候到咱們陽春城啊?」
寡婦徐脂虎拿手指颳了一下小丫頭的秀美臉蛋,調侃道:「你自己掐指算算,這兩天問了幾次了?十次有沒有?」
小丫頭紅著臉道:「奴婢是盼望著殿下能給小姐出氣呢,劉黎廷與那悍婦實在太可恨了。」
徐脂虎丟掉書,伸了個懶腰,笑道:「最遲也就後天吧,上次我這弟弟寄信來已經要到雄寶郡了。」
被寡婦用十兩銀子從路邊買來的丫鬟二喬笑出聲,秋水眸子彎成一對月牙兒,乖巧伶俐道:「相比二郡主,殿下還是更喜歡小姐一些呀。」
徐脂虎摟過這丫頭纖柔的身子,下巴抵著她的額頭,開懷笑道:「就你會說話。」
盧府外,剛從盧玄朗那邊領會意思的二管家聽到刺耳馬蹄聲後,給了個眼神,一個在湖亭郡地位能媲美六品官吏的了門房趕忙打開側門,只許一人進出,二管家本不姓盧,盧家念在其忠心耿耿,便賜了個盧姓,別小覷了這改姓,在衣冠士族看寒門子弟如看狗的年代,已是莫大的榮光,二管家如今叫作盧東陽,十數代都是侍奉盧氏的大管家隨著家主去了京城,盧東陽在湖亭郡家族就是大權在握,薰染了盧氏朴正家風,最喜於大雪天腳踏木屐鶴氅大袖,自稱此生最好寒衣寒飲寒食寒臥,湖亭郡便給了一個四寒先生的雅致名銜,他單獨走出側門,看到四十五精銳輕騎護駕的一行人,心中微凜,但站姿穩如泰山,指了指懸於一旁的「免」字牌,語調冷漠道:「今日盧府不待客。可交給我名刺,得空了再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