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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公子,不是老馮精明,而是誠心誠意勸你學些北涼話,以後要是真有一天北涼鐵騎一路北上,打垮了北莽南朝,會些北涼言語總是沒錯的。」

    隨著馮山嶺的碎碎念,逐漸臨近邊鎮,徐鳳年與駱長河一行人拉開距離,蹲在一條河水乾涸的溝壑邊上發了會兒呆,第三次兩朝戰事,是離陽王朝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在前期局勢上占優,可惜正是在這紫貂台附近功虧一簣,當時在老首輔與顧劍棠在內的一批熟諳邊防的重臣精心籌劃下,兩遼九鎮邊軍精銳傾巢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日行軍百里,於洪漢三年六月九日自珍州北進,十六日抵達屯金台,十七日至北莽如今橘子州宜兵鎮,六千餘守軍望風而降,十九日圍株州,然後前往野壺關諸要塞,意在封鎖北莽南西出兵之口,只是在四方開闊的紫貂台試圖圍點打援,被後世兵家譏諷有正無奇之用兵,頭回御駕親征的年輕趙家天子更是鬧出陣圖授將的笑話,若非坐守錦遼的顧劍棠違抗先前既定旨意,率八千精兵奔襲解圍,再有北涼陳芝豹領九萬鐵騎與顧部幾乎同時北突,如一枚錐子刺向南京府,帝國就不可能是此時的帝國了。

    收回散亂思緒,徐鳳年站起身後,小跑著跟上大隊伍,春雷刀被裹上布條放在背囊中。這座城鎮軍民混淆,城門檢查十分嚴苛,稀疏人流中,一名低頭緩行的女子遞出關碟給持矛城衛,精壯披甲的年輕士卒確認無誤後,瞥了一眼這名女子,皺了皺眉頭,拿矛尖敲了敲女子吃力背負的大布囊,女子慢悠悠解開斜跨胸前的繩帶,解開布囊,露出一架古琴,長三尺六寸五,七弦蕉葉式,有蛇腹斷紋,焦尾。

    城衛對這類雅物當然稱不上識貨,也看不出門道深淺,見她似乎是個瞎子,也就沒有再為難,城鎮以外有萬餘控鶴軍駐紮,治政嚴厲,他今天已經賺到幾百文錢的油水,也不敢做出太多雁過拔毛的小動作,就給她放行。

    女子身穿南朝裝束,窄袖小裙,不曾戴有閨秀獨有的帷帽,大概是練琴練出了溫淡性子,走得輕緩,入城以後,市井街道開始熱鬧起來,許多孩子嬉戲亂竄,幾名當地欺軟怕硬的土棍正蹲在街道邊上的井口曬太陽,見到這麼一個孤苦伶仃獨自進城的柔弱女子,相視會心一笑,趁著巡門城衛沒注意這邊,其中一個無賴就佯裝醉酒,踉踉蹌蹌走過去,結實撞了她肩膀一下,背琴女子一個情理之中的搖晃,差點跌倒,依然低著頭不見表情,打著光棍只能靠偷街坊鄰里女子肚兜過活的男子笑容更甚,擦肩錯過以後,滴溜兒一轉,就要去摸這名身段嬌柔女子的屁股,捏了一捏,放在鼻尖一嗅,惹來街邊狐朋狗友的哄然大笑,那女子腳步匆匆,不敢出聲訓斥,這無疑大大助漲了無賴氣焰,加快步伐就要去拉扯,滿嘴瞎話嚷嚷道:「娘子,快跟你男人回家去生崽兒去,閒逛什麼。」

    被拉住纖細手臂的女子沒有言語,無賴正想著順勢摟在懷裡肆意愛憐一番,街道另一邊站著個穿著整潔卻一臉痞氣的年輕人,見到這副光景也不沒那路見不平英雄救美的悟性,只是扣著鼻孔嗤笑道:「劉疤子,就你也娶得起媳婦?去睡你娘還差不多吧,反正你老母也是千人騎萬人趴的貨色,不多你一個。」

    被稱呼劉疤子的潑皮頓時急紅了眼,沒鬆開那隻柔滑膩人的女子手臂,轉頭破口大罵:「蘇酥,老子的卵再閒著,也比你強一百倍,你小子對著兩個老光棍二十幾年了,屁股開花沒有?」

    年輕男人扣完了鼻孔就去挖耳屎,一臉風淡風輕道:「我前一個時辰剛去你家爬牆,跟你娘說了些長短私房話,知道啥叫六短三長嗎?你這雛兒,肯定是不懂的,反正你老母在床上歡快得很,說不定明天我就要成為你便宜老爹了,來來來,先喊聲爹。」

    這年輕人做了個挺腰聳動的動作,劉疤子被當街羞辱,再顧不得女子,轉頭四顧,沒瞧見能打人的趁手東西,大踏步就衝上去教訓這個揍了無數遍還是沒長進的小王八蛋。年輕男人其實長相挺秀氣,不過都被痞子相給遮掩了,見機不妙,就要跑路,沒奈何被劉疤子的五六個哥們兩頭堵死了,他心中罵娘,無比嫻熟地抱住腦袋臉面,好一頓飽揍,尤其是當事人劉疤子,捲起袖子,吃奶的勁頭都榨出來,對著這姓蘇的屁股蛋就是一腳撩溝腿,只聽到哀嚎一聲,捂住屁股逃竄,劉疤子等人就開始追殺,抄起街邊茶肆酒館的板凳就是一通亂砸,街道做生意的正經小販都罵罵咧咧,這座城鎮說大不大,二十幾年相處下來,對於這些遊手好閒的憊懶貨都知根知底,知道哪些該叫罵哪些該還手,等到劉疤子等人解氣了,隨手丟回椅凳,也沒了背囊女子的蹤影,這讓劉疤子恨不得去姓蘇的家裡翻天覆地,不過想到那條老光棍的手勁臂力,縮了縮脖子,一陣發涼,只好喋喋不休詛咒蘇酥那小子被打沒了屁眼這輩子都拉不出屎來。

    平白無故遭受一場無妄之災的蘇姓青年拐彎抹角,繞著走了幾條巷弄,蹲在牆角根下,拿拇指擦去嘴角血絲,已經是鼻青臉腫渾身酸疼,扯開領口,看到透出一塊青紫顏色的肩膀,抽了一口冷氣,站起身,踮起腳跟,趴在土坯黃泥牆頭,喊了幾聲,最終還是沒能瞧見這家賣蔥餅的姑娘,也沒在晾曬衣物的竹竿上看到女子肚兜之類的私物,有些無趣,忍著刺痛,吹著口哨故作瀟灑而行,路上順手牽羊了一塊醃肉,丟進嘴裡嚼著,就這麼漫無目的在城內逛盪。徐鳳年跟這幫儒生士子入住了一間上等客棧,羅老書生已經幫忙付過了銀錢,徐鳳年也不在這種細枝末節上矯情,跟馮山嶺約好晚飯去剛打聽來的一家老字號酒樓,因為還沒到吃飯的點,就出門散步,走過幾條街,在一棵腹部中空的老柳樹下看到一個簡陋算命攤子,卜士穿了一身皺巴巴的破爛道袍,留了兩撇山羊須,生意冷清,就坐在一條借來的長凳上打瞌睡,迷迷糊糊,下巴時不時磕碰在鋪有棉布的桌面上。徐鳳年猶豫了一下,抬頭看了眼由於無風而軟綿綿的一桿旗幟,大概是算盡前後五百年之類的,做算命相士的,就怕語氣說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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