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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搖頭道:「沒有。元本溪只是為趙家謀而已。」
燕文鸞無形中變成了一個向老師求教學問的蒙學稚童,好奇問道:「王爺,此話怎講?」
但是徐鳳年走神了。
燕文鸞有些無奈,老人也沒那個臉皮再問,再者你徐鳳年不說,我燕文鸞還不能自己想?然後老人認真思索片刻,突然大聲說道:「趕了這麼多路,光喝茶,淡出鳥來,不夠勁!王爺,來點酒?」
徐鳳年笑著起身去拿酒,等他拎著兩壺綠蟻酒回到書房後,燕文鸞迫不及待打開一壺,接連痛飲三大口才罷休,狠狠抹了抹嘴,笑道:「王爺說元本溪為趙家皇帝打算盤,是不是說元本溪根本就不放心那些在八國版圖中根深蒂固的蛀蟲豪閥,既然不待見他們,又怕他們惹是生非,耽誤趙惇登基以後發動對北莽的那場大戰,擔心這些遺民遺老會在背後捅刀子,那麼乾脆就把他們攆出去?這就跟離陽文人必須異地為官是一個道理嘛。」
好不容易才想到這一步的燕文鸞很快就自我懷疑起來,不得不再度開口問道:「但是元本溪捨得這麼多所謂的衣冠士族一口氣跑到北莽去?」
說到這裡,猛然驚醒的燕文鸞眼神驟然冰冷起來,語氣也淡了幾分,死死盯住徐鳳年,「離陽自永徽元年起便頒發了一條重律,鐵器十斤,匠人一名,一旦流入北莽,當地官員,流徙三千里。薊州河州,還有東線兩遼,這麼多年來,邊境上許多人鋌而走險,因此暴富,事後也少有追究。可在咱們北涼,二十年來,在李先生主張下可是光那雜號將軍和實權校尉,就殺了十多個。」
燕文鸞握緊桌沿那隻裝過了熱茶又裝烈酒的大白碗,眯起眼,陰惻惻說道:「王爺既然今天跟本將說起了這洪嘉北奔,自然大有深意,本將也打死不相信李先生和那納蘭右慈是想著讓北莽實力大增,才讓北莽平白無故多出一個南朝,多出那些天天把中原正朔掛在嘴上的近百萬春秋遺民。但如果王爺今天不能給本將一個說法,那本將可要替臥弓鸞鶴兩城的陣亡將士,以及接下來所有戰死的北涼邊軍,斗膽跟王爺討要一個說法了!」
徐鳳年沒有著急辯解什麼,而是手指蘸了蘸酒水,彎腰在桌面上南北兩端各點了一下,「要成此事,得先形成一個關門打狗的局面,揚言要殺盡南唐青壯男子的趙炳,是做抄底的髒活。事實上,他的確是一到南疆那邊就殺了數萬南唐降卒,這些人里,大概只有幾千人是真有反心,其他絕大部分,都是冤死。抄底活有人做了,還得有人來關門,徐驍就是做這個的,只不過他當年帶兵赴涼,走得出奇緩慢,當時覺得自己被我師父和納蘭右慈擺了一道的元本溪,是有亡羊補牢之舉的,元本溪跟你一樣,希望那些門閥勢力『樹挪而死』,別影響他輔助趙惇打北莽的頭等大事,但是元本溪同樣不希望那個下半年的洪嘉北奔,竟然會一口氣直接跑到死敵北莽去,他的本意是讓徐驍的大軍快馬加鞭,趕在這之前堵住西北大門,好把這群待宰牛羊趕回京畿一帶,跟前一股洪嘉北奔的洪流呆在一起。所以這就有了朝廷命令顧劍棠心腹將領蔡楠倉促西行的局面,只不過當時徐驍也好,薊州韓家也罷,因為各自的原因,都沒有阻攔,導致了當時手中騎軍不多的蔡楠沒能成功。之後,離陽不敢拿徐驍怎麼樣,你一個韓家還收拾不了?所以朝廷很快就將韓家滿門抄斬,當年逃掉一個漏網之魚,如今又成了忠烈之後,都只是一道聖旨的事情。當年張巨鹿主持此事,是真心想要殺韓家,但要說他是受恩師影響,因私怨而殺人,那就太小看他了。」
徐鳳年提起酒壺後,始終沒有喝酒,「元本溪之所以沒有在這件事情上糾纏不休,很簡單,是由於幾場大戰下來,離陽連戰連敗,趙家老底子的精銳損失慘重,然後突然發現北莽忙於消化南朝,想著幾年後畢其功於一役,這就讓趙惇主政的離陽朝廷得以喘息,一點一點勵精圖治。加上元本溪也不覺得在將來比拼國力底蘊,離陽會輸給北莽,洪嘉北奔就逐漸成為無人問津的一筆爛帳。離陽朝野不敢就此出聲,因為這是以開明大度著稱於世的趙惇,唯一不能觸碰的逆鱗。」
差一點就要摔碗翻臉的燕文鸞皺眉問道:「言下之意,是說那些衣冠北渡,是拖累了北莽?」
燕文鸞迅速搖頭道:「不對!雖然那些春秋遺民的確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北莽的尚武之風,但是對那老婦人來說,接納這些人,利遠大於弊。現在他們打幽州葫蘆口,打涼州虎頭城,就已經證明這一點,他們的攻城方式與中原無異,僅葫蘆口舉例,那先鋒大將種檀打臥弓城和鸞鶴城甚至都有練兵的閒情逸緻,打臥弓,只打一面,表面上看去跟孩子過家家鬧著玩差不多,但很快他打鸞鶴,就開始嘗試著圍三闕一,甚至破城之後,對敵對己都殘忍到故意打那入城的巷戰,如今打霞光,北莽步卒更是越發嫻熟,在局部戰場上的傷亡人數驟減。打北涼就已是如此步步為營,以後萬一……萬一北莽真有機會去攻打中原那些城池,除了西蜀和兩遼還可一戰,除此之外,誰守得住?!燕敕王趙炳的大軍?北蠻子假使都打到南疆了,還有意義嗎?就算不提戰場,那個太平令甚至已經準備好如何攻下北涼後,將以最快速度填補上大量精於政事的文官,以此穩固後防,讓北莽騎軍南下沒有後顧之憂,這擱在二十年前,北莽即便敢想,也萬萬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