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9頁
當徐鳳年最後一次手刀也僅是以指尖擊中王仙芝。
王仙芝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強弩之末,垂死掙扎!
老人此番赴涼一戰,並未起手就死戰,而是循序漸進,先端水半碗,繼而倒茶八分,最後才是滿酒十分得醺醉。
可醺醉,仍不是失態大醉。
王仙芝本已氣象鼎盛,在徐鳳年腦袋向後盪出一個半圓弧度之時,老人竟然能夠意氣勃發又一分。
一拳收官!
以十一分精氣神,送你小子一程,也不枉老夫在世間最後一戰!
的確已是強弩之末的徐鳳年不再遞出手刀,而是涸澤而漁,僅剩氣機一起湧現,以頭顱猛然前撞,主動迎向王仙芝的拳頭。
徐鳳年被一拳砸得倒飛出去,整張面目都如一隻將碎未碎的瓷器,絲絲裂開,駭人至極。
不光是臉龐,整個身體也是這般淒涼下場。
王仙芝被一撞之後,也不好受,腳步輕浮,踉蹌後退。
出拳手臂下垂,已是骨折。
徐鳳年在身體即將墜落之時,笑了笑。
剎那之間。
不遠不近的忘憂之人,丟擲出了一根剎那槍!
王小屏死後一劍,洞穿了王仙芝的身體。
這一槍,循著那條軌跡,恰好就再度刺穿了避無可避的王仙芝胸膛!
剎那槍穿過了王仙芝的魁梧身軀,槍頭釘入地面,斜插於大地。
王仙芝被長虹貫日的槍勢裹挾,向後倒飛出去,但比起重重墜地揚起黃沙的徐鳳年,老人在後背觸地之時,就猛然停滯,詭異懸浮在空中,然後緩緩站立起來。
王仙芝面無表情,看著遠處第二個擁有一魂二魄的「徐鳳年」匆忙回神歸竅,但仍是沒有阻止萬千血絲從身體裂縫中流淌而出。
該死之人死不得,想活之人活不下。
血水浸染了衣襟,更染紅了黃沙大地。
徐鳳年就這麼躺在血水中。
瀕死的年輕北涼王,視線模糊,怔怔望向天空。
徐鳳年閉上眼睛,魂魄四散飄蕩而出,連高樹露體魄也不例外,一起緩緩掠向黃龍士和呵呵姑娘那邊。
只希望最後這點修為,可以保住那個總喜歡扛向日葵的傻姑娘性命。
王仙芝終於開口說話,「可有遺願?」
氣機漸無的徐鳳年沒有說話。
在下武當之前,他就已經布局完畢,北涼藏有一個形似自己的傀儡「徐鳳年」,哪怕自己一戰身死,北涼沒有了他貨真價實的徐鳳年,可到底還有個北涼王。
如此一來,只要徐家旗幟不倒,北涼軍心就猶在,不至於被北莽百萬鐵騎一衝即潰。
中原大地,大概可以晚些見到狼煙。
第036章 武無第二
先前幽河兩州接壤的僻靜黃沙地上,不知怎麼出現了一些不合時宜的身影,一個披著破敗皮襖頭頂白巾的稚童,正忙著吆喝驅趕羊群,邊境土地貧瘠,好在相較其它時節,春草還算肥美,可就算如此,六七頭老山羊仍是既瘦且髒,瞧著就像是一群暮氣沉沉的耄耋老人。孩子腰間勒緊了一條草繩帶子,臉頰黝黑消瘦,腋下夾了一根沉木桿子,手裡提著一根老舊羊鞭,跟著吃草的羊群走走停停,停步時,就嘴裡叼著羊鞭,雙手持杆,肆意舞動,偶爾會模仿一些村里大人的抖杆姿勢。北涼尚武,民風彪烈,更有許多盛產硬把式的「窩子」,因為往往老百姓眼中的高手一冒頭就是一大窩,便是婦孺也會些把式,像幽州這邊就流傳有一句諺語,十個羊把式九個會拳。這是前半句,後半句則是九個拳師里只能出一個大槍桿子,意思說練拳容易練槍難。只是自古窮文富武,這麼一個家境貧寒的孩子,不出意外一輩子都摸不著槍術的門檻。
之後孩子就看到南邊十幾里路外的駭人景象,一下子大地晃動,一下子黃沙拔地,一會兒電閃雷鳴,一會兒雲淡風輕,孩子好奇心重,想著羊群認路不會走丟,就開始拎著鞭子拖著杆子往南邊跑去,他面黃肌瘦,但是腳力不算太弱,北涼酷寒,苦人家的孩子,身子骨真差的,早就熬不過冬天,也容不得憊懶,故而西北邊塞吃沙子長大的孩子,再矮再瘦,對上富饒江南那邊看似高大的同齡人,真要往狠里打架鬥毆,輸的肯定是後者。
這個孩子向南奔跑,一路弓腰前沖,竟是異常迅捷。奔跑途中和幾次歇息喘氣時,四周不遠處都有莫名其妙的炸裂,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孩子不是沒有想著轉身回去,可幾次都是犟性子泛起,壓過了膽怯,一咬牙就繼續南奔。
放羊稚童就這麼懵懵懂懂地,向那處大戰之地慢慢靠攏。
徐鳳年的魂魄飄搖而至,尋到了黃龍士和呵呵姑娘。
當算盡春秋的黃三甲看到此時此景,抱著呵呵姑娘的老人也免不了震驚愕然,堂堂離陽權柄最重的藩王,真的就要這麼死了?這才當了幾天的西北土皇帝啊?
死法倒是轟轟烈烈,跟王仙芝死戰一場,只是世人鍾情於「雖敗猶榮」這四個字,卻不喜歡自己雖死猶榮。
黃龍士盤膝而坐,動作輕柔把自家傻閨女抱在懷中,心中有些感慨,太安城內,自己沒算到木劍遊俠兒的抉擇,這一次依然沒能算到另外一個年輕人的生死選擇。可不管如何,姓徐的小子還是按約而來,兩個徒有魂魄的徐鳳年分別握住賈嘉佳的手掌,過渡轉嫁給她最後的「生氣」,竭力衝激洗刷龍虎山老道士種下的劫數,少女的臉色逐漸好轉,趨向紅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