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3頁
至今仍是一宗之主的柴青山由衷感慨道:「確實如此,殊為不易。」
隋斜谷莫名其妙道:「更為不易。」
柴青山微微錯愕,隨即恍然。
就在此時,並未跟隨汪植黃小快兩位陵州副將離開拒北城的洪書文,大步走入小院,捧著一隻巨大木匣,臉色跟有人欠了他一百萬兩銀子差不多,將木匣重重摔在石桌上,直愣愣盯著隋斜谷撂下一句,「王爺讓我給你老人家捎來的,一匣六劍,除了蜀道扶乩二劍,還有聽潮閣內珍藏多年的京師、龍鱗在內四劍,一併送來。」
隋斜谷隨手打開木匣,劍氣森森,小院如正值風雪隆冬時節,果真擱置有扶乩諸多絕世名劍,如一位位明明傾國傾城卻養在深閨人未識的絕代佳人。
隋斜谷自言自語道:「那小子難得做一筆虧本買賣。」
隋斜谷一揮衣袖,劍匣重新併攏,抬頭笑問道:「這肯定不是你們王爺的初衷,如果沒有猜錯,是徐渭熊那閨女的意思?」
洪書文可不敬畏什麼吃劍老祖宗,沒好氣道:「我只管送劍至此!」
隋斜谷在年輕人正要轉身離去的時候,突然開口道:「四柄劍差不多就能讓我出手,你隨便取回兩劍,老夫從不是趁火打劫之輩。」
洪書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彎腰打開劍匣,忙不迭問道:「隋老前輩,敢問蜀道扶乩兩劍是哪兩柄?」
隋斜谷冷笑一聲,懶得搭理。
名劍蜀道,十分好認,劍身極為狹長,且劍鞘之上刻有銘文,洪書文沒有花費力氣去辨識,可是哪一柄才是與蜀道在重器譜上齊名的扶乩,洪書文就有些吃不准了,好不容易確認其餘三劍,最終在兩柄劍之間艱難取捨,舉棋不定,生怕這一拿錯就害得王爺虧本虧到姥姥家。
隋斜谷伸出兩根手指捻動一縷雪白長眉,笑意玩味。
洪書文一咬牙,就要拿起一柄看上去像是扶乩的古劍,剛握住劍鞘,就聽到東越劍池那位柴宗主輕輕咳嗽一聲,洪書文立即放下手中長劍,抓起另外一柄烏黑劍鞘的長劍,一手握住一柄,歡暢大笑,快步離去。
柴青山猶豫了一下,說道:「希望前輩不要介懷。」
隋斜谷一臉漠然神色,「無所謂了。」
……
黃昏時分,一位脫去道袍的儒衫老者緩緩走向渡橋,向北而行。
橋上有位高大白衣女子攔住去路。
老者不以為意,一直走上渡橋,笑問道:「天人何苦為難仙人?」
雙眸如雪的女子淡然道:「大逆行事,天道難容。」
老者笑了笑,故作訝異,「哦?」
高大女子正是練氣士宗師澹臺平靜,她眼神愈發凌厲,「趙長陵!當初你不曾被鎮壓於水月天井之中,已是天道為你網開一面,奉勸你不要得寸進尺!」
老人不輕不重哦了一聲,「那又如何?」
她站在渡橋中間,「你敢上前,我就算拼了與徐鳳年兩敗俱傷,也要讓你神魂俱滅!」
老人哈哈大笑,「嚇死我了!」
老人突然收斂笑意,「可惜啊,我是天上仙人趙長陵!」
第415章 謫仙如雨落
面對自稱仙人的趙長陵,澹臺平靜流露出一絲譏諷笑意,「謫仙人謫仙人,便在於一個謫字,你以為自己是俗世的道教真人,無論身處山上山下,都被百姓視為高不可攀的陸地神仙?」
澹臺平靜無疑是人間練氣士碩果僅存的大宗師,一針見血揭穿了趙長陵的老底,仙人一落人間,便不再是長生仙人了,如同一位權柄赫赫的中樞重臣被貶謫出京城,流徙千里,雖說不至於淪為喪家犬,卻也權勢遠遜往昔,需要入鄉隨俗,得老老實實按照當地規矩行事。當初京城欽天監門外一戰,徐鳳年以一己之力斬落無數從掛像中走出的龍虎山祖師爺,便是占了人間地利,如果徐鳳年亦是離開人間的飛升之人,與那麼多早已證道長生的龍虎山祖師爺在天上相逢,自然是必輸無疑。相比趙長陵此時此刻的虛張聲勢,澹臺平靜更好奇此人為何能夠逃過疏而不漏的恢恢天道,死後以讀書人之身逃過一劫,沒有淪為天井之中的殘缺魂魄。
趙長陵沒有繼續上前,而是站在橋欄附近,望向那條靜靜流淌的河水,川流不息,不舍晝夜。一襲古舊春秋儒衫的老人雙手負後,追憶往事,眉頭皺起,似乎想起了很多不堪提起的沉重心事。
春秋三大魔頭之一的人屠徐驍,這位功高震主的離陽大將,人生其實可以分為兩段,封王就藩西北邊陲,可以作為一道分水嶺,在這之前,為離陽趙室老皇帝趙禮賣命效死,在那之後,徐趙兩家積攢多年的香火情所剩無幾,趙惇在奪嫡大戰中勝出,新君在登基之前便前朝第一功臣早有心結芥蒂,徐趙兩家開始形同陌路,張巨鹿的廟堂登頂,拉開了朝廷對北涼邊軍進行隱秘圍剿的高峰,科舉上對北涼士子進入中原官場設置門檻,任用顧劍棠嫡系蔡楠和淮南王趙英雙管齊下,攜手掣肘北涼,最終讓連同徐家在內的北涼道百姓,一起成為非我族類的存在,在中原西北偏居一隅,幾乎不被中原士族視為吾國吾民。李義山之所以被視為那幾位春秋頂尖謀士中最不出彩之人,很大程度上源於在趙長陵病死後,並未力挽狂瀾,成功幫助徐家和北涼融入中原,導致趙室朝廷從始至終都將北涼視為心頭大患,為此徐趙兩家都沒有勝利可言,徐家鐵騎作為戰力猶勝兩遼邊軍的邊關砥柱,竟然從未獲得過中原的財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