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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看著姜泥的眼睛,輕聲問道:「據說你們西楚廟堂上有大半文臣都建言姓宋的與你……」
姜泥再一次打斷徐鳳年的言語,她臉色如常,平淡的語氣,好像在說一件置身事外的小事,「之前還有人提議寇江淮,接著是謝西陲,然後才是他宋茂林。」
徐鳳年臉色陰沉,沉聲問道:「他曹長卿在做什麼?如果說是他太忙,顧不上你這位大楚公主,也沒見他一路打到太安城腳下。如果說他很閒,那麼連廟堂上幾張破嘴都管不住?就這樣,還想復國?」
姜泥搖頭道:「曹叔叔已經很好了。」
徐鳳年欲言又止。
姜泥輕輕吐出一口氣,望向燈火漸暗的街道遠方,「怎麼說?是主動迎戰,還是慢慢耗著,等他們找上門來?」
徐鳳年瞬間恢復吊兒郎當的模樣,「先前好不容易積攢出那麼一口氣勢,結果給你一腳踹沒了。那就等著吧,雪蓮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大概還有個把時辰。」
姜泥疑惑道:「不走?反正我們都逃了一路,不在乎這次吧?」
徐鳳年沒有說話,返身走回巷中,姜泥默然尾隨其後。馬家堡的千金小姐馬上弓,和貧寒少年洪樹枝都還在,那名中原劍客也賴著沒離開,顯然是對那棵雪蓮沒死心。看到劍仙「前輩」和容顏絕美的背匣女子返回後,神情複雜,中年漢子心知肚明,兩位神仙中人也是奔著雪蓮而來,搶是絕對搶不過的,求也多半求不來,但他一想到那個每月必須靠著遼東老參吊命的她,漢子一咬牙,對徐鳳年抱拳道:「前輩,那棵雪蓮能否割愛給在下?晚輩邵牧,願意拿性命來換!」
徐鳳年愣了一下,搖頭道:「這株雪蓮我必須要,沒什麼好商量的。」
邵牧神色悲苦,閉眼後猛然睜眼,毅然決然道:「那在下只好跟前輩請教一二了!」
徐鳳年擺擺手笑道:「你不妨等上一晚,如果到天亮時分我還留在城中,你可以拿命去換劉懷璽府上那棵雪蓮,如果我已經離城,你再跟那個孩子做買賣,無非是幫他去馬家堡走一趟,以你二品小宗師的實力,隨意拿捏一個私人堡寨想必不難。」
有個古怪名字的少女壯著膽子反駁道:「我們馬家堡的護院教頭江湖人稱魏鐵槍,一桿蘆葉槍,精鐵鑄成,長一丈二,僅是槍頭就有一尺三寸,厲害得很!我曾經親眼見過魏教頭一槍洞穿三具鐵甲!再說了,我馬家堡還有一支來去如風的騎軍!就算雪蓮城的那座劉將軍府邸,也不敢小覷咱們馬家堡!」
邵牧一笑置之。
倒是徐鳳年蹲坐在邵牧身邊的台階上,笑眯眯道:「聽上去你家十分兵強馬壯啊,問個問題,祖上就是當地人,還是從中原遷徙過來?」
少女小心翼翼道:「你問這個作甚?」
徐鳳年見她不願意回答,也就不再追問,開始凝神養氣。
邵牧猶豫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好奇問道:「前輩難道是真要跟那北莽拓拔菩薩一較高低?」
徐鳳年嗯了一聲。
饒是自認見慣大風大浪的邵牧也咋舌。
既然能跟北莽軍神過招,最不濟也該有一品指玄的修為,甚至有可能摸到那傳說中的天象境門檻了吧?
姜泥本意是看不慣這傢伙的故作高深,冷哼著拆台道:「已經打了大半旬還是一個月來著?還不是沒分出勝負!」
邵牧兩顆眼珠子差點都迸出眼眶,咽了咽唾沫。
徐鳳年笑著不說話。
雖說在遠離中原江湖消息閉塞的雪蓮城待了幾年,邵牧也委實想不通誰有這份通天本領,難不成是自己有眼無珠,身邊坐著的這位前輩,是那桃花劍神鄧太阿?否則用劍的高手中,劍池宋念卿和東南第一劍客柴青山都是老頭子,棠溪劍仙盧白頡還不至於有這份能耐,歲數仍是對不上。邵牧從中原趕赴雪蓮城期間,在西蜀境內倒是聽說吳家劍冢的劍冠吳六鼎,帶著一名女子劍侍開始行走江湖。剛才那個死在「前輩」劍下的老傢伙,也是如此猜測,提及了養劍和飛劍,不過邵牧不覺得吳六鼎短短几年內就可以達到跟拓拔菩薩全力廝殺大半旬的高度,再驚才絕艷的武學天才,沒有一場場命懸一線的搏殺,沒有經歷多位最頂尖武道宗師的「餵招」,憑藉天賦躋身一品境界不難,但擁有武評十人修為,仍是難如登天。
半個時辰後,少女昏昏欲睡,少年強撐著眼皮子。徐鳳年抬起手臂,那頭六年鳳穿破夜空斜墜而下,徐鳳年取出那截纖細竹筒內的密信,如釋重負。
姜泥投來詢問視線。
徐鳳年開懷道:「徐偃兵撇下所有人,單槍匹馬殺到雪蓮城外了,最多半個時辰後就可以入城。」
姜泥哦了一聲,「那我等半個時辰。」
徐鳳年搖頭道:「不用,既然徐偃兵比我預料早這麼多趕到,那你可以放心返回廣陵道了。」
然後徐鳳年轉頭分別對少年和邵牧說道:「洪樹枝,去把那株雪蓮拿來,我自然會幫你完成心愿。邵牧,最遲明早我就能給你要來劉懷璽的那株,記得送完雪蓮後,立即趕往北涼,你在幽州或者陵州隨便一座驛站自保名號,到時候會有人把你帶到我面前,總之你邵牧的這條命,我收下了。」
少年一半雀躍一半忐忑,漲紅了臉,「當真?」
徐鳳年輕輕振臂,讓那隻海東青重返夜空後,點了點頭,「我的劍術如何,你是親眼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