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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低聲笑道:「抱怨的言語先放在肚子裡,錫亮跟你說過事情大概了?」
徐北枳平淡道:「地方勢力勾結有什麼稀奇的,不過你也無良,是想拿我這個兵曹參軍做魚餌,釣出鍾家人?可你就不擔心打草驚蛇?真惹出了鍾洪武,看你如何收場。」
劉老幫主只看到兩個年輕人竊竊私語,看著他們臨危不亂的氣度,說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也好,涉世未深才無知者無懼也罷,都有些感慨自己當年的崢嶸歲數,魚龍幫今天的基業,何嘗不是跟老兄弟們在無數次身陷絕境卻硬是在談笑風生中拼出來的,老幫主下意識轉頭看了眼孫女,難道真要將這份擔子交到她肩上?豈不是害得她連女子本該相夫教子的幸福都不要了?劉老幫主不是重男輕女的迂腐長輩,可正是由於打心底疼愛孫女,才不捨得讓劉妮蓉走上自己這條路,一入江湖就難免結仇,四面樹敵,有幾人真的能活到金盆洗手那一天?
擱在桌面上的茶杯開始顫動,茶水微微晃蕩。
劉老幫主和幾名久經幫派廝殺的老人都臉色凝重起來,被青衣女子一腳踢入大廳的小尉已經抬去後院療傷,請神不易送神更難,今天這一場劫難看來是在劫難逃了。先前老幫主試圖讓幫眾老幼從後門疏散,去鄉下親戚家避避風頭,只是才出門就看到扎堆的洪虎門壯漢堵住了街道口子,鐵了心要一網打盡,將魚龍幫從龍睛郡連根拔起了。劉老幫主這一輩老江湖,行事都會講究禍不及家人,絕不跨過這個底線,這種不成文的江湖規矩,在老人看來比國法還來得重要,可如今的新生幫派宗門,行事一個比一個狠辣,完全是怎麼斬草除根怎麼來,龍睛郡這五年裡就已經發生過五六起滅門慘案,事後官府追究,帶上幾箱子銀子送到官老爺的公子或是寵妾手上,以私仇結案,不論你手上多少幾十條命案,都只需要一兩頭背黑鍋的替罪羊去抵命,而那幾個家中得到巨金撫恤的替罪羊都被江湖上視作英雄好漢,便是被砍頭前,也是豪氣干雲,嚷上一句老子十八年還是一條好漢,能惹來刑場周圍無數年輕江湖人的熱血賁張,這讓劉老幫主這些恪守規矩了大半輩子的老江湖們都覺得很陌生,繼而有些難免的心灰意冷。
有十數健騎直接縱馬闖入魚龍幫武館,身後更有百餘甲冑鮮亮的佩刀銳士。
翊麾校尉湯自毅高坐於馬背之上,居高臨下,大概是自覺得在龍睛郡這一畝三分地上有資格睥睨天下,嘴角帶著冷笑,視線直接跳過劉旭這批老傢伙,僅是在青衣女子和白頭男子兩人身上略作停頓,便直直望向了亭亭玉立在門口的劉妮蓉,眼神陰冷中隱藏著男人看待尤物的熾烈,湯自毅並非那獐頭鼠目之輩,身材魁梧,是北涼根正苗紅的將門二代,去過幽州邊境,撈取了外人不知真假的軍功,回來龍睛郡便從次尉做起,一步一步當上了掌控麾下三百甲士的翊麾校尉。如此一個功成名就的將領,想要納一個雜民身份的江湖女子作妾,魚龍幫本該慶幸才對,三番五次託辭婉拒,真當他湯自毅是沒有火氣的泥菩薩不成!若是從了湯某,你魚龍幫不說壯大成為在陵州首屈一指的幫派,最不濟也能在鍾大將軍眼皮子底下的龍睛郡稱王稱霸,有我翊麾校尉以及湯家給你老丈人劉旭撐腰,誰敢對你半點不敬?敬酒不吃吃罰酒,就休怪湯自毅讓你魚龍幫傾巢之下無安卵了。
湯自毅瞥了眼青衣女子,聽部卒說這娘們有些道行,也好,先按上一個行刺甲士的罪名下獄,再慢慢打掉銳氣磨去稜角,事後跟劉妮蓉一併收入房中,湯自毅嘴角翹起,他不喜好青樓那些柔柔弱弱的女子,經不起鞭撻,總讓他這位翊麾校尉提不起興致,唯獨劉妮蓉這種習過武會些武藝的女子,湯自毅才知道其中美味,這類長了雙美腿娘們的獨到腰肢,可真是能讓男人在床上登仙的。湯自毅做事滴水不漏,深受家世浸染,沒有給人仗勢欺人的惡感,輕輕夾了夾馬腹,胯下戰馬向前踩出幾步,湯自毅朗聲道:「本將按律行事,誰敢阻攔?!聽聞本郡兵曹參軍在此,出列一見!」
陳錫亮在徐鳳年身邊輕笑道:「不錯的吃相。」
徐鳳年感慨道:「這才棘手。」
徐北枳緩緩跨過門檻,走到台階頂端,「在下徐北枳,於一旬前就任龍睛郡兵曹參軍。」
湯自毅厲聲道:「你既然身為北涼官吏,便應知道魚龍幫洪虎門聚眾鬥毆,劉妮蓉等人持械傷人,按律當如何處置?本將負有保境安民之責,尤其是江湖寇匪以武亂禁,官府明文在榜,可見之便斬,士卒依法論刑,緝拿歸案,為何還有人傷我部下?」
徐北枳平靜道:「魚龍幫之事,校尉大人處置得體,只是我朋友身為良民,進入武館後,次尉無故動刀在先,按北涼軍律,取消軍籍,立斬不赦。罪罰上沿三級,翊麾校尉恰好在此列,也當引咎辭去。」
湯自毅笑道:「可有證人?」
徐北枳笑了笑,「魚龍幫百餘人本可作證,不過既有亂民嫌疑,也就沒有資格了。」
徐鳳年揚起馬鞭,「在下是身世清白的良民,可以作證。」
湯自毅冷笑道:「有人卻可以證明你是魚龍幫一夥的亂匪。」
徐鳳年想起先前門外被青鳥擊暈的洪虎門潑皮,皺眉道:「那幾位是洪虎門幫眾,有何資格?」
湯自毅淡然道:「他們不曾走入魚龍幫武館半步,更不曾參與鬥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