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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真銘冷笑反問道:「當真不重要?」
老頭兒突然開心笑了起來,指了指始終沉默寡言的副帥郭熙,「烽帥大人你的箭術跟他旗鼓相當,打捉對廝殺,可就差遠了。」
然後這個往日在烽燧內誰都能拿捏調侃的老頭子,不再理睬司馬真銘,臉上流露出深沉的緬懷意味,自顧自說道:「當年在西蜀冷衙門的中書科,只是做些抄寫經書、篆刻官印的勾當,年俸不足百石,中書舍人,從七品的芝麻官而已,冰敬炭敬當然是毛都沒有一根。那咱們怎麼賺錢養家,也是有法子的,皇宮裡頭逢年過節,要貼很多春聯子,就輪到我們中書舍人上場了,寫聯子前,宦官會端來調墨用的硃砂和金粉,這時候我從懷中摸出一桿大毫筆,往金粉盤子裡使勁一蘸,哎呦,筆壞了,塞回袖管,換上一枝筆,呦,又壞了,就這麼一鼓作氣『蘸壞』了十幾杆,才能好不容易找到枝好筆,開始正兒八經書寫。雙袖鼓鼓的出宮以後,趕緊小心抖落金粉,怎麼都有二兩重,找家錢莊一熔,那就是一顆瞧著就喜氣的小金錠嘍。」
完全忘我的老人嘖嘖笑道:「當年我買書藏書,可都是靠著這些小金錠啊。」
司馬真銘目瞪口呆,都不知道該如何對付這個潛伏在北涼多年的西蜀餘孽,難不成真要拔刀相向?
郭熙坦然說道:「司馬烽帥,等打完了仗,要是你我和薛大人能活下,你據實上報即是,永徽二年,我郭熙就是那個在涼州關外射了大將軍六枝連珠箭的刺客。但是如果我和薛大人都死了,你還活著,希望烽帥就不要提這一茬了,我郭熙自永徽六年起,就沒了報仇的心思,當然,信不信由你。」
突然那司職守望的少年烽子慌張喊道:「寇至!一百二十餘騎!」
司馬真銘毫不猶豫道:「全燧備戰!」
……
雖說先鋒軍一口氣推平了棗馬寨堡群,殺敵三千多,但是從主帥楊元贊到幾名大將所有的將校都沒有半點輕鬆,戰死之人就有整四千,那麼傷患又該有多少?所幸不是疫病最易傳播的酷暑季節,否則以北方遊牧民族一貫的狠辣作風,極難救治的重傷者,一律就地殺死,且不以戰死論!不過在先鋒軍中有一批人的心情照樣十分閒適愜意,這些人身邊大多有精騎扈從護衛,從二三十騎到數百騎不等,年紀都不大,多在十五到二十五之間,若說鹿尾巴烽燧的烽帥與白馬義從失之交臂,被司馬真銘引以為憾,那麼這些南朝權臣子弟或是草原上悉剔子孫的傢伙,對自己沒能入選幕前軍機郎,也是相當憤憤不平的。北莽三條戰線,最重要的中線是南院大王董卓大權在握,親自主持軍務,除了董家私軍,其餘兵馬也以各大邊鎮的精銳為主,而且就在董胖子的眼皮子底下,很難有外人能插上手。而西線有柳珪,以及之後的北院大王拓拔菩薩,加上八千羌騎「未戰」便給打得全軍覆沒,傻子才去那邊吃苦頭,所以幽州東線就摻雜了大量又不想冒風險、同時還得撈上軍功的大貴族後代,與各方勢力一直人緣不錯的大將軍楊元贊對此沒有不近人情,默許了各大甲乙姓氏的摻沙子行徑,而且特意准許這些角色脫離大軍,在葫蘆口內主動尋找烽燧進行掠殺,若是有膽量有實力去跟堡寨死磕,楊元贊也不攔著,生死自負便是。
在這段期間,不斷有一股股人數不等的騎軍從大營中來去匆匆,甚至有許多留在葫蘆口外的小股騎軍聞訊趕至,加入這場狩獵遊戲中,就像是一場緩緩拉開序幕的血腥盛宴。
聽說昨天黃昏就有龍腰州那位謝家的二公子與八十騎滿載而歸,馬背兩側懸掛了十六顆鮮血淋漓的幽州烽子頭顱,還有兩匹戰馬故意拖拽著兩名烽帥的屍體進入軍營,兩具屍體在黃沙大地上拖拽了一路,血肉模糊,後背處更是可以看到白骨。
後半夜又有一夥草原戎兵返程,是三個部落匯聚而成的四百多騎,直接就攻破了臥弓城外圍邊緣地帶的一座河谷戊堡。這些渾身浴血的戎兵揮舞著戰刀入營,而那些明顯與戎人彎刀不同的戰刀,無一不是那聲名顯赫的徐家北涼刀!幾位年紀輕輕的戎兵頭目更是在策馬入營時,大笑著丟下幾團褶皺的東西,等到有人撿起一看,才發現竟是那徐字旗!
棗馬寨堡群一役,士氣略微受挫的先鋒軍頓時氣焰大漲。
今早天微亮,就又有七八股騎軍爭先恐後疾馳出營。
隨著大量各式各樣的攻城器械陸續運到,攻打那座近在眼前的臥弓城,便是一觸即發的事情了。
一名看不清歲數的絡腮鬍高大漢子很漫不經心地走在軍營中,身邊跟了個比他要惹眼無數的侍女,年輕女子腰間懸佩了一枚繡工精緻的漂亮錦囊,只可惜那點香氣早就給軍營中熏天臭味給遮掩得半點不剩。當這兩人走過,那些個傍馬而睡的底層北莽士卒,都泛起近乎吃人的眼神。大軍作戰,北莽早年從來沒有攜帶婦人的規矩,還不都是給那幫南朝官員給帶壞的,只要家世的分量足夠,一律出身王庭的督戰官也都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北莽十個高居一品的甲字大姓,北有七南僅三,但是乙字大姓的數目,可就是南朝門閥略微占據上風了。現在的幽州東線,龍腰姑塞幾大州的豪門子弟一抓一大把,不是他們這幫連帳篷都住不上的士卒所能惹得起的。
那個堂而皇之帶女子隨行的漢子一路走走停停,時不時抬頭望著那座城池高聳的臥弓城,最後他在經過一大堆帳篷時,被一個眼尖的貂裘公子哥瞧見,後者趕緊屁顛屁顛跑到漢子跟前,滿臉諂媚低聲道:「種大哥,這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