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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遂面無表情,抬頭默默看著自建成起已經不知抵禦多少次草原鐵騎的橫水城。
祥符元年夏末,薊州橫水銀鷂兩城失守,落入北莽之手。據傳北莽東線主力大軍要繞過兩遼防線,以薊州作為突破口大舉南下。
離陽朝野震動。
新任淮南道經略使韓林在赴任沒多久,就被朝廷緊急追封為館閣大學士。
淮南道節度使蔡楠被封為正二品的鎮西大將軍。
薊州將軍袁庭山被敕封為正三品的平西大將軍。
薊州副將韓芳被授予准許臨時擴充一萬兵馬的軍權。
與這道聖旨一同進入薊州的,還有一道由司禮監掌印太監宋堂祿親自送去的口諭密旨。
薊州戰事務必局限於薊北!
……
號角聲響徹青蒼城一帶的廣袤大地。
流州終於迎來第一場席捲西線雙方幾乎全部兵力的恢弘戰事。
隴關貴族的三萬步卒作為攻城主力,緩緩鋪開陣型戰線,對青蒼城展開攻勢。
瓦築君子館在內四鎮騎軍嚴密護在步軍南部,跟龍象軍遙遙對峙。
西線主帥大將軍柳珪坐在馬背上,親自督陣攻城,身後是按兵不動的三萬柳家軍,和北院大王拓拔菩薩帶來的一萬親衛騎軍。
一名來自甲字姓氏的隴關貴族武將,根本就沒有關心攻城是否順利,時不時轉頭望向那列陣於三里外的一大片北涼黑甲。
姑塞州四鎮騎軍,當真能夠抵擋得住龍象軍的沖陣?若是被龍象軍鑿開己方騎軍陣型不說,連攻城步軍都給一併衝破,只需要兩個來回,這場仗就不用打了啊!難道要自己給北涼雙手奉上一個涼莽大戰以來的最大戰果?難道柳將軍就不明白流州這場仗,全然就不是一座小小青蒼城的得失嗎?為了打下青蒼城,值得整條西線如此冒險?
他終於按捺不住,策馬來到柳珪身側,正要說話,柳珪就冷聲道:「我意已決,不用多說!」
這名北莽出身不俗的萬夫長也給惹惱了,但仍是竭力壓抑怒火,儘量心平氣和跟這位深受陛下器重的老人建言:「大將軍,這般直接割裂開來的騎步列陣,風險實在是太大了啊,小小青蒼城拿下不難,咱們就算在三萬步軍中暗藏兩萬……不,就算是一萬重甲步卒伺機等待龍象軍的沖陣也行啊。如此孤注一擲,輕視北涼鐵騎的沖陣實力,大將軍,不妥啊!」
柳珪沒有說話。
這名武將終於憤怒道:「大將軍,你這是為了自己的官身,在拿三萬隴關兒郎的性命當兒戲!」
如今南朝西京廟堂上暗流涌動,本就來自南朝的西線武將當然都有聽說,說柳珪名不副實那都算客氣的了,不客氣的就是直接要求陛下換帥了,連人選都很明確,除了已經身在流州邊境的拓拔菩薩,還有連在葫蘆口東線大放異彩的種檀都被拎了出來,如果說推出軍神拓拔菩薩還說得過去,那麼拿種檀說事簡單就是打柳珪的老臉了,種檀才入伍帶兵多久?大將軍柳珪戎馬生涯又是多久?而舊南院大王黃宋濮在卸任後重新復出,取代毫無作為的柳珪擔當西線主帥,在南朝無疑呼聲最高。因此駐紮流州境內很久的東線軍,各種說法都在流傳,有聲有色。
就在此時,這個武將臉色劇變,一騎緩緩而至,馬背上那個披掛輕甲的男人沉聲道:「滾回戰陣。」
武將咽了咽口水,二話不說就撥轉馬頭返回步軍大陣。
柳珪看了眼來者,笑問道:「北院大王,你說那龍象軍敢不敢吞下魚餌?三萬任人宰割的步軍,戰力不濟的四鎮騎軍,魚餌夠大了。」
來人正是拓拔菩薩,看了眼青蒼城,「大將軍的意圖,王靈寶也許看不穿,但是同為龍象軍副將的李陌藩多半看得出來,只不過那座城裡有楊光斗和陳錫亮,李陌藩如果足夠聰明,也會順勢而動,否則以後就別想在北涼邊軍中高升了。就算李陌藩足夠冷清,但是只要龍象軍一部發起衝鋒陷入僵局,他李陌藩總不能見死不救,相信他也沒那份鐵石心腸。」
柳珪呵呵笑道:「表面上,我這個帥位岌岌可危的老傢伙需要病急亂投醫,他們北涼虎頭城和霞光城兩線大戰正酣,流州也需要一場大勝來鼓舞人心,所以雙方火候都到了。」
柳珪收斂笑意,「話說回來,如果不是北院大王的另外兩萬親軍,正在疾速趕來的路上,我柳珪就算丟了帥位,這場仗也仍是不會打。在這流州,不能一口氣吃掉所有龍象軍,小打小鬧,毫無意義。涼莽大戰,原本就是要以流州作為勝負手的,現在不過是繞了一大圈,終於繞回來。」
拓拔菩薩猶豫了一下,沉聲道:「這場仗打完,將軍你多半還是會被召回南朝。」
柳珪笑了,「無妨,就當給中線上的董胖子挪出位置好了。」
拓拔菩薩輕聲笑道:「柳將軍放心,以後你我攜手進入中原。」
柳珪點了點頭。
這個老人感慨道:「就是對不住這些奮勇廝殺的南朝兒郎,從大漠黃沙來,到頭來也只是死在大漠黃沙里,都沒能看見中原的繁華,哪怕一眼也好啊。」
第218章 那些壯闊之下的(下)
距離葫蘆口不到兩百里的一座幽州軍營內,一名身材瘦弱的獨眼老將緩緩走上閱兵台,在老人正式露面之前,已經有北涼步軍副統領陳雲垂、幽州將軍皇甫枰、刺史胡魁等人站在台上,貌不驚人的老人走到台上中央的位置,奇怪的是,哪怕不熟悉幽州軍伍的門外漢,如果看到眼前一幕,都會將老人的居中為首視為天經地義的事情。鐵甲錚錚的老將雙手拄刀而立,看著台下那些烈日曝曬下紋絲不動的校尉士卒,許久都沒有說話。老人不說話,似乎是想要把這場內近萬即將出征的步卒都過看一遍,把一桿杆幽州步軍老字營的旗幟都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