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6頁
老人向後輕輕一扯長槍,從屍體的脖子中拔出槍頭,繼續向前衝鋒。
這還是老人年輕時候作為徐家鐵騎一員,在中原大地馳騁作戰以騎破步積累出來的寶貴經驗,年輕一輩的北涼騎軍知道是都知道這個訣竅,但一般來說用不上,畢竟北莽也是騎軍,用不上這種「華而不實」的伎倆。不過當下就很有意義了。這種少數騎軍面對大量步卒的陷陣,長槍越晚脫手,殺敵自然越多。
那六七名北莽士卒被一衝而過,瞬間就死。
兩側更遠處一些的士卒,在這支千人騎迅速鋪開衝鋒陣線後,也難逃一劫。
最慘的一個,是僥倖躲過一騎的長槍後,給之後的虎頭城第二騎用戰馬當場撞死。
在不遠處那支千人隊步卒眼中,就看到這支錐形出城的騎軍幾乎是幾個眨眼功夫後,就已經繞弧而來,並且瞬間將鋒線伸展到一排百餘騎。
北莽千夫長怒吼道:「前排豎盾!弓箭手準備!」
老校尉嗤笑一聲,沒有長矛拒馬陣,沒有重甲在身,就憑兩三排零零散散的盾卒,就想擋住我北涼騎軍的衝鋒?
我賀連山可是連西楚大戟士都衝過的北涼老卒!
你們這大半年來攻城不是很賣力嗎?
今天老子的虎頭城騎軍就教你們做人!
當他這一騎驟然加速。
先是這一排的精銳北涼騎軍都憑藉眼角餘光,陸續提速衝鋒,很快就繼續保持住那條幾乎完全筆直的完美鋒線。
而這一排之後的騎軍也同樣如此。
一千騎,皆是如此。
這就是北涼鐵騎!
老校尉隨意撥開一根迎面而來的箭矢,至於射向肩頭鎧甲的一根,甚至都不去管。
在騎步觸及的那一剎那間,天地好像都靜止。
只見一匹匹北涼大馬高高躍起,在那一線之上,在北莽第一排屈膝舉盾的北莽士卒頭頂之上,堪稱壯觀!
當馬蹄終於整齊轟然落地,便是死人之時。
一名膂力驚人的虎頭城都尉,長槍兇狠捅入一名北莽後排弓手的胸口,拖拽著鮮血噴涌的屍體向後一路倒滑,透過胸膛的槍頭又撞在同一列後的第二名北莽士卒腹部,騎軍都尉猛然一推長槍,然後鬆開手,在戰馬衝到達兩具屍體之間的瞬間,這名都尉彎腰攥緊長槍槍頭,一口氣從屍體中拔出,如同心有靈犀的北涼戰馬猛然爆發出驚人的二度衝鋒,將第三名試圖砍向主人手臂的北莽蠻子狠狠撞開。
只有少數盾卒、一定數量弓箭手和大多數攀城刀手,沒有任何厚度可言的千人步軍方陣,就被那一千人一千馬,一衝而過。
虎頭城九百多騎沒有任何停留。
根本就不管那滿地死傷的北莽千人隊。
繼續奔向第二座間隔有一千步距離的步軍方陣,不同於手忙腳亂的第一座,下一座方陣的弓手有更加充裕的拋射機會,甚至那名千夫長從後方緊急借調了近百名盾卒,稀稀疏疏夾雜有用處不大的十幾杆長矛,也真是難為這個不得不臨時抱佛腳的千夫長了。但是在更遠處,已經有一支鄰近的側翼騎軍開始沿著步軍間隙火速增援。
肩頭給釘入那根箭矢的老校尉開始有意無意放緩馬速,隨著馬背的起伏輕輕呼吸。
老人的視線越過第二座步陣,看向更遠處,眼角餘光則注意著左右兩側的動靜,北莽右翼那支遠水救火的騎軍人數大概是兩千人左右。
老校尉大聲喊道:「破開前方步陣左手半陣,然後只管往左衝鋒,讓那支北莽增援騎軍在咱們屁股後頭吃灰!」
相距不足五百步,這支騎軍開始加速衝鋒。
鋒線開始向左側偏移。
數撥密集箭雨過後,七百虎頭城騎軍薄其步陣一半,成功向左衝去,這一次是毫無保留地狠狠撞入第三座大陣。
一撞之後,除去五六十騎依舊握有長槍,這支如入無人之境的騎軍都開始換上北涼刀。
但是這一次棄槍換刀,給這座北莽步陣帶來的重創,竟然比北涼騎軍撞開之前第二座步陣還要誇張。
那些長槍絕大多數都刺入了北莽步卒的胸口。
涼州騎軍有一條鐵律,換刀之前的脫手槍矛,不能殺敵者,戰後一律以無寸功算!
深夜火光之中,這一大片熠熠生輝的雪亮刀鋒,格外醒目!
哪怕遠在虎頭城內那棟高樓上的主將劉寄奴,都看得一清二楚。
這支校尉賀連山在內的騎軍,根本就沒打算活著返回虎頭城,劉寄奴更是一清二楚。
劉寄奴和那些樓內議事的校尉此時此刻都站在欄杆前。
劉寄奴臉上沒有任何悲慟神色,只是心中默念道:「走好,回頭兄弟們一起,在地底下找大將軍喝酒。」
劉寄奴一瘸一拐轉身走回樓內。
記得那次滿身血跡的年輕藩王帶著二十幾騎吳家劍士,返回虎頭城後,年輕人隨口問了個問題,問他劉寄奴是不是沒了北涼,中原就守不住了。
劉寄奴告訴這個年輕人的答案是不會,短短二十年,中原大地血性猶在。真到了退無可退的那一天,很多人都會發現自己原來也能夠義無反顧,能夠坦然赴死。就像我們的北涼。
最後劉寄奴笑著加了一句,只不過北涼以外的中原,可以不怕死是一回事,但想跟咱們北涼這樣殺他個幾十萬甚至一百萬蠻子,就別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