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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驍讓皇后先行進入欽天監,拉著隋珠公主後行,抬頭瞥了眼「通微佳境」的御賜牌匾,嘲笑道:「通個屁幽!」
走在前頭的皇后隱約皺眉,但臉上也只是微微一笑。
挽著徐驍手臂的隋珠公主卻是使勁點頭附和道:「佳個屁境!」
徐驍笑眯眯道:「還是小雅對伯伯的胃口,這段日子天天對著一幫礙眼的傢伙,為了不去看他們,害得伯伯眼睛都不知道擱在哪裡。」
唯恐天下不亂的隋珠公主嘿嘿一笑,做了個抹脖子的乖張手勢,也不知道跟誰學的,輕聲道:「徐伯伯把他們都喀嚓了才大快人心。」
徐驍嘆氣道:「可惜了,要有你這麼個兒媳婦就好,回去伯伯一定要把鳳年吊起來鞭打替小雅出氣。這小子沒福氣不說,還在武當山上惹惱了小雅,該打!」
公主嗯嗯道:「既然伯伯都這麼說了,不管真打假打,小雅就不跟那傢伙一般見識啦。」
徐驍語重心長道:「小雅,別跟鳳年這傢伙一般見識就對了,下次再去北涼那邊玩耍,可千萬別再不去王府了,不差那幾腳力氣嘛,順便讓鳳年帶你看萬鯉翻滾的景象,好看得很。小雅啊,鳳年名中有鳳,你名字中有風,這緣分不小。」
隋珠公主趙風雅嘻嘻一笑。
皇后並未領著徐驍去欽天監里官員扎堆的通天台,而是去了社稷壇,鋪有東青南紅西白北黑中黃五色土,如今這類珍惜貢土都出自廣陵王轄內,廣陵王被王朝上下貶斥貪得無厭是一隻活饕餮,唯獨這土,卻是小半捧都不敢私占。
皇后輕聲喚了一聲,「雅兒。」
隋珠公主這般歲數了都敢嚷著讓皇帝陛下做牛做馬跪在地上背她,而據說那位九五之尊則只能苦著臉向女兒求饒,只是到了親生母后這邊,才顯得乖巧,立即鬆開徐大柱國的手臂,不敢造次地輕輕離去,嘴上說是去通天台內跟南懷監正請教學問了。
皇后望向並不高的社稷壇,語氣平緩道:「這些年雅兒始終都牢記大將軍的叮囑,在房間裡喜歡光腳行走,也常吃粗糧,身體比年幼時確實好多了。」
徐驍雙手負於背後,平靜說道:「什麼天氣下降地氣升騰什麼收盡大地浩氣這些鬼話,都是欽天監這幫無用算儒說的,徐驍只知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家子女從小便都是這般養大,才能至今活蹦亂跳。」
皇后不以為意,不知是真聽不懂這話中話,只是轉移話題,輕聲說道:「江南道的事情,我聽說了。寫《女戒》的那一位,已經被陛下送到長春宮。」
徐驍沒有出聲。
長春宮,說是長春,其實卻是本朝的冷宮。對於宮內嬪妃而言,已是天底下最可怕的監牢。
這位執掌半座皇宮的女子仍是絲毫喜怒不露於形的冷清模樣,王朝百姓只知她的溫良賢淑,豪門世族才能知曉她的厲害。
徐驍轉頭望向通天台,冷哼一聲,「讓小雅去那裡,是怕我對當年還只是個小小從八品挈壺正的南懷瑜動手嗎?徐驍今日可沒帶刀,皇后多慮了。」
皇后悄然不作聲,似乎默認。
徐驍轉身,徑直走向通天台。
她沒有轉身也沒有轉頭,仍是望向社稷壇高處,但言語終於多了一絲煙火氣,沉聲道:「大將軍!」
徐驍沒有停步,冷笑道:「趙稚,難不成忘了她當年如何待你,你當年又是如何待她?」
被直呼名字的皇后冷聲道:「夠了!徐驍,摘去一個空銜大柱國又如何,丟了兩遼又如何,你得了與我朝祖制不符的世襲罔替!」
背駝腿瘸的徐驍淡然道:「朝廷要兩遼,張巨鹿要改革,他要做那中流砥柱,直說,徐驍給,絕無廢話,便是將這大柱國交到他手上又何妨?可顧劍棠算個什麼東西,就想著能騎在我頭上拉屎撒尿?至於趙衡這瘋子,沒有誰撐腰,敢沒臉沒臊對一個後輩出手?」
皇后平聲靜氣說道:「這番話,只有我一人聽到。」
徐驍繼續前行。
她卻是沒有阻攔,而是走上了社稷壇,冷清嗓音緩緩傳來,「徐鳳年初次出門遊歷,燕敕王曾派出九名玉鉤刺客,是我私自動用十八條人命攔下的,因為那時候我還覺得徐鳳年與雅兒還有希望有一段姻緣。」
徐驍停下腳步,恰好看到活潑的隋珠公主站在閣樓外廊,趴在欄杆上揮手。
徐驍笑了笑。
就此離開欽天監。
皇后趙稚幽幽一嘆,站在社稷壇中段位置,轉頭望向那終於老邁的背影,怔怔出神,她依稀記得當年親眼見到那個仍年輕氣盛的將軍,一臉憨笑,在房中半跪在地上,為那風姿無雙的吳姐姐親手穿上一雙他親手縫製的千層底布鞋,而那劍術已是超聖的白衣女子,僅僅為了一雙粗糙布鞋,便笑得無比幸福。
第129章 春神謠
官道上重歸肅靜,徐鳳年提著剎那槍坐入就近一輛車廂,這讓車內的魚幼薇和姜泥都有些不解,以世子殿下對女婢青鳥的親昵疼愛,怎會來到這輛車?無需兩女如何費勁思量,答案便水落石出,今日蘆葦盪一役末尾出盡風頭的世子殿下才放下帘子,就嘔出一口鮮血,不小心吐在了抱貓的魚幼薇胸口,白裙白貓沾染了猩紅色,觸目驚心。
不僅如此,徐鳳年剛靠著車壁盤膝坐下,七竅就開始滲出血絲,魚幼薇這時才發現他胸前衣衫破碎,甚至連裡面一件呈現出綠幽顏色的古怪軟絲甲都有一道裂痕,臉上沒有一絲人氣的徐鳳年捂住傷口,喘氣道:「你們下車,先去把李老劍神喊來,再與寧峨眉說一聲一切事情都交由他全權處理,本世子暫不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