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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個做兒子的,則是近乎獨自一人,就將好不容易氣象茂盛起來的離陽江湖,再度搗爛得七零八落!
武帝城徹底成為陳年往事,楊太歲死於鐵門關,人貓韓生宣暴斃,宋念卿橫死異鄉,柳蒿師突然消失,西蜀春帖草堂謝靈箴在春神湖邊無故身亡,龍虎山天師府年輕翹楚趙凝神被打落塵埃……
高士廉和韓醒言下意識咽了咽口水,視線交錯,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畏懼。
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高士箐也悄悄後退了幾步。
從武當山一掠便至山腳逃暑鎮的徐鳳年,面對祁嘉節柴青山兩位劍道宗師,仍是沒有半點如臨大敵的感覺,轉頭看了眼街道那一頭的鮮血廝殺,回頭望向站在殷長庚身邊的高士廉,「你就是燕國公高適之的兒子吧,我拂水房諜報上提到你會跟祁嘉節等人一起來到武當山,所以祁嘉節劍氣一出,我就來了,除了讓祁嘉節不要多此一舉,其實更想跟你道一聲謝。高士廉,那個孔武痴你還記得吧,比嚴池集更早去往太安城的一個北涼年輕人,如今在兵部任職,我聽說他當年初到京城,受了不少氣,是你高士廉幫了他一把,後來嚴池集跟隨嚴傑溪嚴東吳入京,你也是最早跟嚴池集玩到一塊的京城子弟。」
高士廉可沒有丁點兒受寵若驚的感覺,事實上這位國公之子當下想死的心都有了,我跟孔武痴嚴池集那都是一見如故,跟你這個北涼王八竿子都打不著,求你別謝我了,你徐鳳年還是一拳打暈我好了,省得以後回到京城,風言風語滿京城,那個脾氣暴躁的爹還不得打斷我的腿?
但是高士廉悲哀地發現自己只敢老老實實聽著,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祁嘉節問道:「說完了?」
徐鳳年搖頭道:「不急,剛好我要在這裡等人。怎麼,你祁嘉節要為王遠燃那幫紈絝子弟出頭?不過話說在前頭,他們不管怎麼鬧其實就是那麼回事,比如那個偷偷摸摸從河州入境的柳乘風,早年那點恩怨過去也就過去了,在太安城九九館跟我別過面子的王遠燃也差不多。但是如果你祁嘉節打算插手,那他們那筆原本可有可無的爛帳,就要算在你這個京城第一劍客的頭上了。」
徐鳳年沒來由笑了笑,「真算起來,你我之間確實有一筆帳。」
祁嘉節握緊手中朝夕相處十多年的名劍長鋏,泰然自若,大笑道:「一起算便是!」
少年趙文蔚握緊拳頭悄悄揮了揮,祁先生不愧是祁先生,哪怕對上了武評四大宗師之一的北涼王,無論是言談氣勢還是高手風采,都毫不遜色!
始終背對客棧面對街道的徐鳳年,目不斜視,輕聲道:「好啊,那請你先拔出劍再說。」
第211章 你們這一劍
這話一說出口,殷長庚韓醒言這一撥,還有李懿白和宋庭鷺單餌衣三個,都給震驚得無以復加。
對祁嘉節這種有望成為劍道魁首的宗師,放話說要讓他連劍都拔不出劍鞘?
大概江湖一千年來,只有那位過天門而不入的呂祖才能說得吧?
這個腋下還夾著書的傢伙,是要以勢壓人?可祁嘉節雖不以充沛氣機稱雄武林,但能夠成為京城第一劍客,武力緊隨武評十四人之後,若說連劍也拔不出,那也太荒謬了。
分明眼前就是一副大戰在即的危殆形勢,可莫名其妙就給捲入風波中心的柴青山沒有動靜,既沒有要帶著李懿白和兩個徒弟離開的意圖,也沒有如何運轉氣機以防不測。顯而易見,徐鳳年和祁嘉節要是放開手腳廝殺,身在逃暑鎮也好,退出逃暑鎮也罷,差別都不大。柴青山應該就是押注兩人對峙,是點到即止的君子之爭,雙方形成默契,僅在方寸間爭高下,不至於連累小鎮眾人。這種有「吹毛求疵」之妙趣的巔峰切磋,有一定道行眼力的旁觀者,最能順手拿來砥礪自己武道心境,柴青山怎能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祁嘉節斜提那柄鑄於景龍劍爐的名劍長鋏,全長三尺三寸,五指修長如玉的右手沒有伸手去拔劍,但是長鋏驟然間鏗鏘如龍鳴,出鞘不足一寸,客棧檐下頓時有寒冽風霜撲面之感。
這一次略作「停劍」後,長鋏劍身出鞘長度猛然間暴漲至三寸有餘。
長鋏兩次離鞘,都無比順暢。
但是世間事,可一可二不可三。
接下來長鋏紋絲不動,習武之後聽力更加敏銳的東越劍池三人,已經聽到一陣陣如蚊蠅振翅的細微聲響,不絕於耳。
而殷長庚等人也發現屋檐階外,在逃暑鎮的街面上,塵土漸漸飛揚,形成一個個陸地龍捲,旋轉緩慢,如一群黃裳女子曼妙起舞。
長鋏終於以高士箐都能肉眼可見的極其緩慢速度,再度出鞘一寸出頭。
但是祁嘉節那好像不管身處何地都不染塵垢的蜀錦袍子,開始輕輕顫動,如平鏡湖面給蜻蜓點水了一下,輕起漣漪。
逃暑鎮烈日當頭,祁嘉節所站客棧屋檐下的位置,恰好明暗交替,原本常人不易察覺的絲絲縷縷筆直光線,不但變得清晰可見,而且在一瞬間就變得扭曲起來。
宋庭鷺和單餌衣不約而同眨了眨眼睛,以為自己眼神出現了錯覺,可是眨眼過後,那些詭譎光線的確是如蛇曲行。
與之同時,街面上那些小龍捲剎那間破碎散去。
長鋏終於又出鞘一寸。
高士箐渾然不覺自己已是滿頭大汗,鬢角青絲濕答答黏在緋紅臉頰上。趙文蔚也下意識鬆開拳頭,攤開手掌在袍子上蹭了蹭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