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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得到補充再度保持兩萬整兵力的北莽攻城步卒,一千人與一千人的更換速度也越開越快,哪怕大將種檀已經將那條界線拔高到兩百人,一樣沒能阻滯這種驚人速度。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這些攻城士卒在經歷過先前兩次甚至是三次的攻城經驗後,越來越清楚如何躲避泥磚檑,越來越知道如何多留個心眼,注意哪些從角樓陰險激射而至的箭矢,許多第一次攻城時難免兩腿發軟的北莽士卒,都忘我地扛盾蟻附而上,已經可以完全不去看那些城牆下的屍體,不理會那些將死之人的哀嚎呻吟。
最重要的是,在己方持續不斷的衝擊下,他們可以清晰感受到城頭攻勢的衰減。
不斷有兵馬趕赴臥弓城的正面戰場,從最早的五百人換防增補,到兵甲還算鮮亮的三百,再到不足百人帶傷,最後到了一聲令下三十四人就得跑上樓道的地步。
在高大城樓居中坐鎮的臥弓城主將朱穆趕到城頭之前,副將高士慶已經帶著兩百親兵在城頭第一線廝殺了一個多時辰,若不是白髮蒼蒼卻老當益壯的老將那杆鐵槍實在強勁無匹,如果不是這位江湖豪傑出身的副將親兵中,有很多身手不俗的高手,城頭此時就應該站滿北莽蠻子了。而內城牆下,儘是來不及善後的袍澤屍體,胡亂堆積,到後來,臥弓城守卒只能含著淚將他們的屍體丟下去。
堆積成山。
朱穆親自帶著三百一直蓄勢的精軍火速支援高士慶,將那一百多已經跳入城牆近身肉搏的蠻子斬殺殆盡,朱穆雙手涼刀,滾刀氣勢如虹,被他一刀攔腰斬斷的北蠻子就多達七八人,但是就算親兵援軍將大多數攀附有十幾名敵軍的雲梯推回地面,但仍是阻止不了殺紅了眼的北莽蠻子陸續登城。朱穆看著有美髯公稱號的高士慶鬍鬚被血水浸染打結得就跟一條條冰棍似的,一刀將一名百夫長模樣的北莽蠻子劈掉腦袋,一腳踹中那無頭屍體,順勢將一名才登城揚起戰刀的蠻子給撞飛下城,朱穆大聲譏笑道:「高老兒,怎的如此不中用,不是要老子快天黑的時候再來幫你撿回那條槍嗎?這離著天黑可還有一個多時辰啊!」
渾身浴血的高士慶默不作聲,一槍捅死一名蠻子,鐵槍一記橫掃,又把一個從城頭高高躍下的蠻子橫掃出去。
半個時辰後,城內唯一的一支騎軍,是那人人雙騎的幽州一等騎軍。根本沒有機會出城衝鋒的這四百人,也開始登城。
登城前,相依為命多年的戰馬,都被他們殺死。
不願親手殺死自己的坐騎,只好換馬,默然抽刀出槍。
黃昏中,殘陽如血。
主將朱穆和副將高士慶背靠背,身上甲冑破碎不堪的朱穆急促喘氣,胸口被一刀重創,視線模糊起來,狠狠搖了搖腦子,艱難問道:「高老頭,我朱穆是家裡那群不爭氣的敗家子都逃出了幽州,去了江南,這幾個月被一大幫老傢伙白眼得厲害,看我就快跟看北莽蠻子差不多了,我這才願意死在臥弓城,算是對大將軍和燕文鸞都有了個交待。那你圖什麼,當時你也不罵過我來著嗎?怎麼還主動要跟那李千富的侄子換了位置,你真是活膩歪了?」
高士慶伸手從腰部拔出一根破甲卻未曾入骨的羽箭,吐出一口血水,「我一家老小都留在幽州,也沒你兒子孫子那麼貪錢,活得心安理得,以後就算死,也死得清清白白。高士慶這輩子不欠人什麼,永徽二年,在北莽橘子州你救過我高士慶一命,這次來陪你,就當兩清了!到了地底下,別跟我稱兄道弟,見著了大將軍,我高士慶丟不起那臉!」
臥弓城的城頭上,充斥著殺光北涼賤種的喊聲。
當一支戰力遠比先前攻城北莽步卒更加驍勇的人馬登上城頭後,朱穆先被人砍斷雙手,再被砍掉頭顱。
高士慶背靠著城牆,身前被五六根鐵槍刺入,老將持槍而亡。
夜幕中。
先鋒大將的一名親兵站在高高城頭上,吹響戰場上最後一聲號角。
不分敵我,臥弓城內外,有將近兩萬死人註定聽不見這聲響了。
為北莽幽州戰線立下頭功的種檀緩緩閉上眼睛。
好像聽見了,風過臥弓城。
如泣如訴。
第159章 就在那裡!
如果不是從北涼都護府傳遞來一封措辭嚴厲的六百里加急驛信,那麼北涼步軍統領燕文鸞此時就不是站在霞光城的城頭上,而是站在鸞鶴城那裡了。所以當臥弓城被北莽先鋒大軍一日攻破的消息傳回,那群幽州軍政大佬都感到陣陣後怕,若是燕大將軍出了差池,那葫蘆口還守個屁啊。要知道在前個兩三年,幽州軍界都是在桌面上說一句「北涼有沒有世子殿下沒啥兩樣,但幽州有沒有燕將軍是天壤之別」的,當然,時至今日絕對沒誰敢說這種混帳言語了。
燕文鸞和陳雲垂兩位幽州定海神針並肩走到一張暱稱「九牛老哥」的床弩附近,北涼大弩中,「九牛」「二虎」雙弩在各大城中都有大量配置,燕文鸞掂量著那支與標槍無異的巨大箭矢,臉色平靜,身後眾人的心思可就跟那枝巨箭差不多,絕對不輕。在既定策略中,在北莽大軍僅遣十五萬大軍南下葫蘆口的前提下,臥弓城都要死守不住,但是哪怕北莽投入幽州的東線兵力比預期多了一倍,可臥弓城一天都沒能守住,這就很讓人吃驚了。親自負責葫蘆口三城具體軍務的何仲忽,這位老將軍能罵幾句朱穆和高士慶出氣,其他人可沒這膽量,事實上也不忍心,畢竟臥弓城六千人都已戰死,死者為大,再者那些人何曾給幽州軍丟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