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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情況下,本該率領兩萬爛陀山僧兵趕赴青蒼城的新任流州副將謝西陲,在過鳳翔臨近臨瑤的半途中,突然分兵,親自領半數僧兵回到鳳翔軍鎮,剩餘一萬僧兵則交予那位六珠菩薩,屯兵臨瑤軍鎮。對此那尊爛陀山女子菩薩並非沒有異議,畢竟兩萬僧兵增援青蒼是清涼山和都護府都欽定的決議,沒有年輕藩王或是褚祿山的親手軍令,不容更改既定路線!如今無論是那座爛陀山還是她本人,都已經與徐家綁在一根繩上,她哪裡敢如此畫蛇添足,萬一貽誤戰機,一個北涼新人謝西陲大不了以死謝罪,可她就要連累西域萬千信徒一起陷入萬劫不復的悽慘境地,為此她和那名年輕副將產生過一場針鋒相對的爭執,她完全不知道白白浪費兩萬僧兵留在遠離青蒼主戰場的兩鎮之中,有何意義?!難不成是春秋不義戰里屢見不鮮的隔岸觀火?可你謝西陲當真以為這兩萬僧兵是你的嫡系兵馬了?想要擁兵自重,待價而沽?
當時謝西陲只是心平氣和地告訴她,戰場變化瞬息萬變,勾連西域和北涼的臨瑤鳳翔兩鎮,看似是錦上添花的存在,可有可無,但是有些特殊態勢之下,極有可能成為北莽奇兵的突破口,不但可以作為截斷郁鸞刀部幽騎和曹嵬部騎軍後退路線的「險隘」,還能夠讓兵力從來不是問題的南朝邊軍,舒舒服服以兩座軍鎮作為依託,對孤懸塞外的青蒼城,鋪展開足夠廣度的進攻線。原本兩鎮不足以成為流州戰事的轉折點,但是目前有利於流州的大好形勢,反而凸顯出了兩鎮的潛在戰略意義,真正讓北涼謀士李義山的舊有方略發揮出了作用。
女子菩薩佛法精深,卻自知不擅兵事,尤其謝西陲還是在廣陵道戰場大放光彩的年輕兵法宗師,她自認無法說服他,但是她也絕不敢將整個西域佛門的安危繫於那年輕人一身,面對堅持己見的謝西陲,她只能提出一個折中的辦法,就是他們一起帶著兩萬僧兵趕赴臨瑤軍鎮,同時讓僧兵中一位身份隱蔽卻身具佛門金剛神通的中年高僧,臨時以斥候身份火速趕赴青蒼城內的流州刺史府邸,匯報此事,她的意思是哪怕清涼山和都護府來不及回復此事,只要刺史府邸肯點頭,她就答應謝西陲的分兵入鎮一事。
但是謝西陲直言不諱告訴她,流州青蒼城那邊,刺史楊光斗也好,甚至陳錫亮也罷,都不敢在這種事情上擅自主張,何況也未必來得及。
於是兩人當時就陷入僵局。
最終破局,是一頭刺破雲層停在謝西陲手臂上的神俊海東青!
流州戰事已起,涼州戰事也即將拉開序幕,但是在這種情況下,這頭褚祿山親手熬養出來、然後這些年一直追隨年輕藩王的海東青,竟是以年紀輕輕且遠離兩座戰場的謝西陲,作為唯一聯繫對象!
那一刻,她心情複雜,無言以對。
謝西陲沉聲告訴她,「此事功過,我一人當之!」
年輕人又加了一句,「北涼王也堅信,我流州副將謝西陲,一人可以當之!」
她這才默認了他的兵馬調度,兩萬體魄雄壯且悍不畏死的爛陀山僧兵,分兵入駐鳳翔臨瑤兩鎮。
此時此刻,一襲白色袈裟卻滿頭青絲的女子菩薩站在臨瑤軍鎮的城頭,看著城外那些在數千騎軍護送下趕來攻城的北莽萬餘精銳步卒,她如釋重負。
賭對了。
北莽確實意圖偷襲兩鎮!
即便是她這樣的兵事外行,也清楚僅憑兩鎮之前不斷抽調出去導致的薄弱兵力,根本不足以守住兩鎮,她對涼莽雙方邊軍一些主要精銳,還算有些大致了解,比如涼州關外的大雪龍騎軍和白馬游弩手,幽州境內的燕文鸞部步卒,流州的龍象軍。北莽南朝董卓麾下據說能夠跟幽州步軍掰手腕的步軍,以及那位董胖子的烏鴉欄子,或是已經覆滅在流州的那支羌騎,如今被拆散的柔然鐵騎等等,她都有所耳聞。
在這之外,也有一些兵馬她同樣不算陌生,其中就有在北莽南朝邊軍中比較「鶴立雞群」的步跋卒,世人皆知草原騎軍禍害中原將近八百年之久,從未聽說過草原有過善於攻城的兵馬,從來都是要麼繞過那些雄關險隘和高城大鎮,要麼一直都是草原騎軍主動尋求中原邊軍的野戰主力,將其一舉殲滅,使得那些邊關城池都失去原有戰略意義。但是如今的北莽不太一樣,除了董卓私軍里大部分是步卒之外,南朝邊軍在數座軍鎮裡屯紮有一種特殊兵馬,就是步跋卒,他們絕不同於尋常步軍,其待遇不輸於中原歷史上的重甲步卒,是那位北莽女皇帝眼中真正的百金之士,李義山曾經對這支兵馬有過這樣的描述,「北莽南朝步跋卒,為南院大王黃宋濮心血所在,上下山坡,出入溪澗,最能逾高超遠,輕足善走。山谷深險之處,多用步跋卒,攻城之力,不輸中原頭等銳士。」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瞬間眼神冷冽,隨手將一具披掛甲冑的屍體高高拋出城外。
正是試圖伺機而動的臨瑤城牧蔡鞍山!
北莽顯然有備而來,早已說服蔡鞍山暗中歸順南朝,裡應外合,臨瑤軍鎮如何守得住?
在入城之前,謝西陲就告訴她,盯緊蔡鞍山,只要有絲毫風吹草動,錯殺好過不殺!
她根本不去看那具重重墜地的屍體,喃喃道:「以前總覺得兵書上所謂的『用兵如神』,都是讀書人出身的史家胡亂吹噓,如今看來,是我井底之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