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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文海和陶錦藻這對父子面面相覷,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深沉憂慮。
徐鳳年微笑道:「當然,好消息是除了那位『半面妝』小念頭,其餘都只是金剛境和指玄境。再者二品小宗師中以棋劍樂府居多,這類高手境界是不低,但要說生死相搏,未必就比得上北涼的三品武夫。」
陶文海苦笑無言,敵人反正都如此強勢難敵了,這似乎也不算什麼值得慶幸的好消息啊。
角落處,那屈膝而坐的女子緩緩攪拌均勻香灰,將沉香切成小塊,點炭和爇香都充滿恰到好處的婉約美感。因為今夜談話肯定不會短暫,她的動作便不急不緩。
陶文海小心翼翼道:「王爺,下官斗膽提議……」
徐鳳年很快就說道:「你是想讓那吳家百騎百劍來幽州救火?」
有些尷尬的陶文海點了點頭。
徐鳳年搖頭道:「吳家劍士要留在褚祿山那邊以防不測,現在還不能動。」
陶錦藻陶文海知道北涼王身邊那位長眉獨臂老人,是先前在涼州城內一戰成名天下知的劍仙人物,只不過他們當然不會覺得這種高手會離開北涼王身邊,關鍵是他們父子哪怕眼力再差勁也看出眼下北涼王很「古怪」,像是大戰之後只獲得一場元氣大傷的慘勝,如果不幸猜中,那麼那位劍仙老者就更不可以擅自離去了。事實上徐鳳年倒是在身邊有澹臺平靜的情況下,很希望隋斜谷能夠出把力,但老人家完全就沒把幽州局勢當回事,為老不尊得一塌糊塗,說澹臺平靜在哪兒他就在哪兒,兩人加在一起都兩百多歲了,用隋斜谷的話說就是「如今還能與她相互看幾眼?當然是能多看一眼是一眼嘛」。
但徐鳳年當然不會束手待斃,任由北莽勢力在幽州耀武揚威,除了梧桐院拂水房的調動,以及聽潮閣高手盡出,他還讓指玄境界的沉劍窟主糜奉節來到了幽州,跟那個曾是舊北漢鎮國大將軍樊寶山孫女的樊小柴配合,前者的指玄境界,可不是道德宗真人的指玄能夠相提並論的,而樊小柴如今的實力,面對什麼棋劍樂府的二品小宗師,哪怕一對二,也可以穩勝,以她那種畸形的執拗性格,說不定對上三個,都能玉石俱焚。加上觀音宗練氣士都已經悄悄趕赴幽州,並不直接摻和這趟渾水,但會儘量盯住那些大戰之際「曇花一現」的一品高手,會把軍情傳給就近的游隼鷹士,以便幽州有的放矢。
這場戰爭,肯定是一場由很多小規模接觸戰的血腥戰役串線組成,一旦雙方遇上,註定非死即傷,沒有什麼全身而退可言,比拼的就是哪一方的轉移更迅猛更隱蔽。
陶錦藻陶文海只是猜測這位北涼王身受重傷,可北莽李密弼卻是明白無誤知道的,因此隋斜谷這個存在,會是北莽需要重點針對的一個點,在徐鳳年看來除了那位公主墳小念頭會是將隋斜谷看作假想敵的後手,應該還會有一位隱藏更深的頂尖高手。當然,徐鳳年眼中的「頂尖」,自然不會是跟陶錦藻陶文海這些文人在同一條線上。
徐鳳年問道:「這裡有比較詳盡的幽州形勢輿圖嗎?」
陶文海趕忙起身去書房取圖,捧回來一大摞,既有幽州疆域圖,也有郡縣圖,將最大的那幅幽州全州形勢圖攤開放在桌案上,然後將小的那四五幅分開放置。這些東西可不是誰都敢民間私藏的,一經官府發現,那絕對是要抓進去吃飽牢飯。徐鳳年站起身,陶錦藻和陶文海也趕緊起身,徐鳳年詳細詢問了有關幽州各個郡縣的死士分布,想著查漏補缺。三人自然會偶然談及各處郡縣的地形,陶文海驚訝發現這位藩王連許多胭脂郡本地人都講不清楚的地理也了如指掌,對於各地駐兵和領軍校尉更是隨口說出,甚至連那些品秩不過六七品的武將履歷和治軍性格都一清二楚,陶文海難免懷疑自己這個小縣尉也難逃法眼,一時間好不容易放回肚子的心又提起,生怕給年輕藩王留下半點不好印象。
三人這一聊就是整整兩個時辰,那名年輕女子除了添香添茶添燭,就一直安分守己地屈膝坐在角落。
她叫陶檀香,她不是為了北涼王而如此得體地獻殷勤,其實她很早很早就開始關注徐鳳年,那時他還只是那個聲名狼藉草包至極的世子殿下。陶檀香的父親陶玄龍重金購得一幅從北涼王府流出的名畫,是出自前朝西蜀國手的《龍宮仕女圖》,當她看到那兩個奇大無比的印章篆體「贗品」,當時見到後整個人就目瞪口呆了,世上還有如此暴殄天物的混蛋傢伙?這些名流雅士每次開卷鑑賞都會抱著朝聖心態去觀摩的名畫,必定會代代傳承下去,只要保存完善,說不定在五百年甚至千年後還會被人放在案頭觀看欣賞,這傢伙就不怕因為那兩個字而遺臭萬年嗎?後來她就有些賭氣,只要是被這位世子殿下加蓋印章的字畫都請父親不惜重金買回,說來好笑,當時官不過從七品的陶玄龍一擲千金大肆收購「贗品」,因此被「為官有道」的胭脂郡太守洪山東青眼相加,覺得此人是可造之材,尤其是當世子殿下變成北涼王后,陶玄龍更是又一次獲得了破格提拔。陶檀香久而久之,就斷斷續續收藏了不下三十幅印有徐鳳年蓋章的字畫,其中未必都是贗品二字,像徐鳳年那一方當今被京城收藏大家私下稱讚為妙趣橫生的「急就章」,還有一方簡練生動字意粗糲的鳳肖形印,而那幅《枇杷》上的子母印,更是讓人記憶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