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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斧輕聲問道:「掌教師叔既是呂祖轉世,也是齊玄幀轉世?」
俞興瑞笑了笑,「大概是真的,管他呢。」
俞興瑞拍了拍這個親自從東海領上武當山的徒弟肩膀,柔聲道:「你小子隨掌教師弟的性子,能吃能睡,就是天大福氣。」
李玉斧撓撓頭,尷尬道:「以前那世子殿下上山,掌教師叔還能夠鎮著這位公子,我恐怕就只有被打的份了。」
俞興瑞哈哈笑道:「你別聽那些小道童們瞎吹牛,你師叔當年一樣被那世子殿下好生痛打痛罵,世子上山練刀那會兒,你師叔沒少受氣,不過也就虧得他能苦中作樂,咱們幾位那可就是幸災樂禍了。」
李玉斧愕然。
俞興瑞指了指峰外風景,由衷笑道:「掌教師弟就是在這裡一步入的天象,也是在這裡入的陸地神仙。都只是一步之事。」
李玉斧回過神,心生神往,輕聲道:「看似一步,卻早已是千萬步了。」
俞興瑞欣慰點頭:「正是此理。一心求道時,不知腳下走了幾步,忘我而行,方可有機會一步入大道。至於如何才算忘我,師父迂腐刻板,悟性不佳,不敢誤人子弟,但是起碼知道一點,每日辛苦修行,卻不忘算計著到底走了幾步,絕不是走在大道上。這也是小師弟比我們幾位師兄都智慧的地方,我不求道,道自然來。」
李玉斧點頭道:「道不可道。妙不可言。」
俞興瑞緩緩離開小蓮花峰頂,回頭瞥了一眼與臥倒青牛笑著說話的徒弟,會心笑了笑。
既然小師弟是呂祖,那有一句遺言便等於是呂祖親言了。
武噹噹興,當興在玉斧。
※※※※
靖安王府。據說裴王妃一心參禪,久不露面,本就冷清的王府便愈發淒清。
天色陰而不雨,涼而不寒,好似女子欲語還休。
半生在京城半生在襄樊的靖安王趙衡坐在佛堂屋檐下,輕輕捻動纏在手上的一串沉香佛珠。
只有一人與這位榮辱起伏的大藩王相對而坐。
正是那位年紀輕輕的目盲琴師,自刺雙目絕於仕途的陸詡,書香門第,父輩皆是當世大儒,卻因為以直筆寫西楚史書,被屑小之輩鑽了空子,被朝廷降罪,落魄十年,給青樓名妓彈琴謀生,在永子巷賭棋十年餬口,不知為何,時來運轉,不但進入靖安王府,還成為了被父子二人倍受器重的幕僚,便是到今日,從永子巷被帶入帝王家的年輕人仍是覺得恍若隔世,所謂鯉魚跳龍門,萬千尾鯉魚爭得頭破血流,到底才幾尾能跳過龍門?陸詡戴罪之身,能被靖安王趙衡青眼相加,實在是情理之外,意料之外。
趙衡閉著眼睛,轉動拴馬靜心的念珠,淡然問道:「陸詡,可知為何不讓你與珣兒一起入京。」
目盲年輕人搖頭道:「不知。」
靖安王睜開眼,望著灰濛濛天色,笑道:「這些日子讓你隱姓埋名輾轉做了各衙小吏,可曾抱怨?」
陸詡搖頭微笑道:「陸詡十分知足。」
趙衡撇頭看了一眼年輕書生,「你連著二疏十三策,立志要為君王平卻天下事,第一疏立儲、廟算與削藩,珣兒戰戰兢兢被我逼著帶去京城面生,引來龍顏大怒。第二疏共計十策,只言針對北莽的用兵之策,一講北莽兩姓與南北兩朝,二預測北莽分兵意圖,三說敵襲應對,四安邊備馬,五調兵遣將,六說兩遼,七和親,八饋運,九收龍腰州,十滅北莽。龍顏再度震怒,不過珣兒傳密信回襄樊,卻說連那張巨鹿與顧劍棠都十分重視,甚至連素來不喜歡誇人的舊西楚老太師都在朝廷上說了幾句好話,這三人,張巨鹿揀選了饋運來引申大義,為他自己的政改做鋪墊。顧劍棠對收取龍腰州這第九策十分青睞,而執掌門下省的孫希濟更是對兩疏十三策全盤接受,稱讚二疏一出,他們這幫站在大殿上的傢伙都要自慚形穢,將我那冒名頂替的珣兒稱作是經世濟民的大才,半點不輸張首輔。張巨鹿竟是半點不怒,笑言何止是不輸,已然讓他難以望其項背了。這才壓下了皇帝陛下臉面上的怒火,其實本王一清二楚,這二疏十三策,除去當頭立儲一事,犯了逆鱗,他是真怒,其餘十二策,尤其是削藩一策,簡直說到了他心坎上,對於這位兄長,本王實在是太了解了。」
目盲男子輕聲道:「陸詡本意是再過幾年,第七次兩朝戰事塵埃落定,再交出這兩疏十三策。」
靖安王趙衡停下念珠轉動。
陸詡低頭幾分。
趙衡笑道:「你是當之無愧的聰明人,死在本王手中的蠢貨無數,這輩子裡,也就你跟一個年輕人看出本王殺人前會按下念珠。不過你放心,我捨不得殺你,殺了你,靖安王府也就垮了一半。我這次殺意起浮,只是陰沉習性使然,並非真有殺心。本王等不到第七次戰事結束,怕賭輸了,陸詡,你心思通透,猜得出本王這句話的含義嗎?」
陸詡咬咬牙,起身跪地後沉聲道:「若是我朝兵敗,十三策猶能讓靖安王府獲利,可若是獲勝,就成了兩張廢紙。如此一來,世子殿下再無世襲罔替的半點可能!」
趙衡哈哈大笑,說道:「起來說話。」
陸詡起身再度坐下。
趙衡輕聲道:「本王的賭運一直不好,當年便那場大賭,就賭輸了天下。所以這才讓珣兒倉促進京,只算是小賭,都說小賭怡情,覺得應該能賭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