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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大度笑道:「搬去好了。」
小和尚輕聲道:「東西,咱們寺是你的家,但不是你家的。」
小姑娘瞪眼道:「有區別?」
小和尚顯然不是能在她面前堅持己見的傢伙,小聲道:「是吧?」
小姑娘問道:「那我問你,白馬是不是馬?」
自認在寺里誤上賊船才跟了師父學佛法的小和尚就更不確定了,重複道:「是吧?」
徐鳳年把這對孩子安置在梧桐苑附近的一座院子,足見他對小姑娘的重視。這一路,徐鳳年沒敢多看她,生怕嚇壞了這位嘴上總是喜歡神神叨叨的小女俠,不打量小姑娘,那就只好觀察小和尚了,那身綠儐淺紅色袈裟準確無誤是釋門中講僧的裝束,雖比不上朝廷賜予得道高僧的緋衣紫衣兩種,卻也是相當罕見,披此袈裟者,有三大功德在身,得天龍護佑,眾生禮拜與羅剎恭敬。徐鳳年愈發好奇小姑娘所謂的家是哪座寺廟。
徐鳳年坐在院中,小姑娘對住處歡喜萬分,在屋裡興奮得跑來跑去,袈裟並非偏袒右肩而是左肩的小和尚蹲在一架鞦韆旁,望著晴朗天空發呆。
紅薯靜悄悄來到世子殿下身後。
下山後徐鳳年便已得知白髮老魁敗了使斬馬刀的豪俠魏北山,雙雙離開北涼。武林中軒轅世家在袁左宗和祿球兒的打壓下已然苟延殘喘。小人屠陳芝豹在邊境上又撈得潑天軍功。
徐驍馬上要回府。
二姐徐渭熊似乎也要回家過年了。
徐鳳年無比肯定,二姐這趟是專程來罵人的,罵徐驍管教不嚴,更罵自己吃飽了撐著去練刀。
徐鳳年揉了揉始終火燙的眉心,自嘲道:「紅薯,可以準備棉花了。」
紅薯笑著答應下來。
王府內,誰不怕徐渭熊?
徐鳳年轉頭看到小姑娘提著衣角,扭扭捏捏走出屋子。
她臉上紅妝該有半斤重吧?
小和尚瞪大眼睛。
紅薯撇過頭,實在有點慘不忍睹吶……
徐鳳年起身笑道:「真好看。」
第036章 北謝南李
大概是從小便住在寺里的小姑娘聽到徐鳳年讚賞後,生平第一次擦抹胭脂的她如釋重負,她剛想笑,臉上脂粉便簌簌往下掉落,心疼呀,於是重新板著臉,怯生生站在鞦韆邊上,小和尚呆若木雞,大概是沒認出眼前這位妖精是他最愛慕歡喜的姑娘。紅薯作為梧桐苑大丫鬟,畫眉塗粉俱是一流手工,看到小姑娘這般暴殄天物,而世子殿下又為虎作倀,實在是想笑不敢笑,只好忍著站遠再站遠,小姑娘雖說相貌氣質舉止都普通,可畢竟是殿下請進王府的貴客,不可大不敬。徐鳳年還要去聽潮亭,就讓紅薯給小姑娘「稍稍」糾正一下,幾盒胭脂錢不算什麼,總不能真的出去嚇人,現在是大白天還好,到了晚上的話……
去閣頂見師父李義山前,徐鳳年先去二樓找到白狐兒臉,他此時正站在梯子上翻閱書架靠上的秘笈,春雷刀挎在腰間,刀柄上繫著一根紅繩。徐鳳年從武庫里搬去武當的書籍,都由白狐兒臉幫忙挑選,兩人雖都是練刀,不論刀術高低,還是刀法造詣,白狐兒臉都超出徐鳳年許多,兩人的修為高度就像此時此刻,一人在梯下,一人在梯頂。白狐兒臉做事極為專注用心,不管做什麼事情,力求通透到底,徐鳳年便等他看完秘笈。
白狐兒臉下了梯子,打量了一下一年沒見的徐草包,最終視線聚集在世子殿下眉心位置,徐鳳年的皮囊無疑十分出彩,典型的丹鳳眼臥蠶眉,壞笑起來更顯風流倜儻,只不過遊歷中與白狐兒臉相遇是人生最落魄時,但偶爾在溪澗洗去滿臉泥垢,連白狐兒臉都會訝異這草包相貌的確不俗,就是氣質不太匹配,吊兒郎當。如今不擇手段練刀,似乎不太一樣了。到底有什麼不同,白狐兒臉沒有問話,直接就春雷一刀撩出,霸氣凌然。
本是同根生的繡冬順勢劈下。
春雷炸開一般的白狐兒臉見一刀無果,咦了一聲,「你在武當學了上乘劍術?」
握刀右手發麻的徐鳳年緩緩將繡冬放回刀鞘,嘻嘻笑道:「沒學,只不過牛鼻子老道給了我一本《綠水亭甲子習劍錄》,我閒來無事就拿裡面的劍招套在刀法上,你有興趣?這是一本武當走劍的密典,不能帶下山,但內容都被我記下了,我幫你摘抄一份?」
白狐兒臉也不客氣,點了點頭。率先走到二樓外廊,徐鳳年尾隨其後,白狐兒臉輕聲道:「中原舊九國的天下,幾乎就是門閥豪族的天下,士族如林,琅琊王,甲陽謝,武康姚,博陵崔,廬江何,都是富可敵國,大柱國若只是摧城拔國,坑殺降卒幾十萬,將敵國皇帝老兒刺死也好,吊死也罷,這些在某些人眼中都不算什麼,可徐驍卻做成了挾泰山以超北海的事情,將十個豪族摧毀了將近一半,南唐武康姚氏全族不分老幼盡死絕,東越廬江何氏只剩下孤兒寡母二十餘人,這才是離陽王朝最樂意見到的。」
徐鳳年疑惑白狐兒臉為何說這些,道:「這些我都知道,師父提起過。」
白狐兒臉笑道:「你放心,我出身北莽南宮世家,與你無怨無仇。與你說這個,是想說被士族豪閥保持兩百年的大正九品制。」
徐鳳年點頭道:「如今天下高手,似乎便是遵循這個規矩來排名,倒也省力。」
白狐兒臉輕聲道:「與天下第一空懸一樣,大正九品制一般情況不評上上品,即世人眼中的聖品,唯有聖人才有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