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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大口喘氣,抬頭盯著那個高手風範顯露無遺的中年劍客,笑問道:「斗膽問這位大俠有什麼響噹噹的綽號?」
劍客沒有答話,倒是屋內傳出一個爽朗且滄桑的大嗓門,「什麼狗屁大俠,老夫當年手下敗將之一的東越董元睿,一隻手就能幹倒的玩意兒。今兒這江湖真是越不像話了,這等貨色拎了把破劍也算一個人物啦?老夫那一輩那才是真的英才輩出,不說其他,就說跟老夫交手過的,有那用槍的涼地霸主王繡,還有酆都綠袍老祖,那也勉強算是高手,老夫當年與他們過招,不過是熱熱手而已,只有有個姓李的劍客,算是老夫的命中宿敵,不過亦是惺惺相惜……」
但是屋內又有個稚嫩嗓音打斷老人不著邊際的吹噓,「行啦行啦,你還是我從雪峰山洞裡背出來的,好漢不提當年勇,知道不?吃你的大餅吧!」
徐鳳年一頭霧水,轉頭望向姜泥,她嘴角動了動,冰冷道:「根本沒這麼一個人,羊皮裘老頭從沒跟我提起過。」
徐鳳年小聲嘀咕道:「氣機如今也就是二品小宗師都不到的水準,估計顛峰時勉強到達一品門檻,不過這口氣,比李老頭那會兒可還要吞天蔽日。」
然後徐鳳年看到姜泥向前走去,問道:「幹啥?」
姜泥淡然道:「進去揍得他滿地找牙,省得在那裡吹牛不打草稿。」
徐鳳年哭笑不得道:「人家都一大把年紀了,還不許老頭子過過嘴癮?再說了,他這滿腔豪氣遍數江湖英雄豪傑的,不還是把李老頭放在榜首了嘛。就憑這一點,我就想跟這位『老前輩』喝幾碗酒。」
姜泥這才停下腳步,只是她突然側頭望向巷弄拐角處,徐鳳年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是個牽著一匹棗紅駿馬姍姍而來的豆蔻少女,她有一種初生牛犢才會獨有的一往無前,什麼都可以不管不顧。
少女走入這龍潭虎穴後,警惕萬分地看了眼徐鳳年,在姜泥那邊就是展顏一笑了,這讓徐鳳年有些鬱悶。
少女牽著馬喊道:「洪樹枝,你別傻了,趕緊給那株雪蓮隨便找個買家,聽到沒有!我就說這麼多,走了!」
少女背對屋子後,儘量不讓哭腔太過明顯,「以後……咱們各走各的!」
一個面黃肌瘦的少年火速衝出屋子,滿臉淚水,一邊用手擦拭淚水一邊喊道:「馬上弓,你爹說過只要我採摘到雪蓮,他就答應不讓你嫁給那個混蛋的!」
少女轉過頭,憤怒道:「我爹他只是想你死在雪山里,你這個傻子!就算你採摘到了雪蓮又怎麼樣?!」
少女抬起手臂遮住臉,嗚咽道:「我們不可能在一起的……」
少年也哭道:「我不管,我現在也不要你跟我在一起了,反正那個傢伙不是好東西,只要你不嫁給他就行了!我就會很開心了啊!」
徐鳳年依舊彎著腰,看不清表情。
然後姜泥走近,一腳踢在他小腿上。
徐鳳年問道:「咋了?」
她瞪大眼睛,怒氣沖沖,「你不管?」
她很快凶神惡煞地補充道:「你要是不管,我管!」
徐鳳年笑了,一手放在後背上,緩緩直起腰,笑臉燦爛,「容我喘口氣,喘口氣先。管,怎麼不管了。」
徐鳳年看著那少年少女,感慨道:「真好。」
第188章 兩人之戰,兩國之戰(七)
破敗的屋子,明朗的月光,陰冷的巷弄。
橫劍的武道宗師,傷心的乾瘦少年,握鞭的豆蔻少女,扶腰喘息的病秧子,背紫匣的絕色女子。
在所有鬼鬼祟祟趴在屋頂的夜行人的看來,眼皮子底下這幅畫面,讓大半夜跑來喝西北風的他們覺得沒有那麼枯燥乏味了。夜行人分為好幾撥,各有各的恩主,其中人數最多,且身上有一股沙場氣焰的,正是來自劉懷璽府邸的銳士,他們也天經地義占據著視野最開闊的兩座毗鄰屋頂。腰間懸佩的兵器皆是戰刀,不過種類可謂五花八門,既有刀身修長望之如禾苗的苗刀,也有從北莽南朝流入西域的戰刀,甚至一名頭領模樣的黑衣人攜有一把有些年頭的舊式涼刀,只有熟稔北涼邊軍的內行,才可以發現那是一柄弧度相較步刀更加突出的騎軍馬刀。隨著北涼對刀弩的管束越來越嚴,這些早年流散民間的涼刀,其身價也隨之水漲船高,能輕鬆賣出動輒七八百兩銀子的天價。在離陽江湖上,有一把涼刀掛在腰間,只要不是那種一眼看穿深淺的膏粱子弟,都能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忌憚。
一個傢伙湊近佩涼刀的黑衣人身邊,小聲說道:「齊頭兒,下邊那個背紫色匣子的娘們可真是俊啊,比來咱們府上做客的紫竹仙子還要好看,要不咱們就直接動手得了?整座雪蓮城都是咱們的,只要進了城,小命還不就等於攥在咱們手裡了?齊頭兒,將軍不是說你缺個媳婦嘛,我看這娘們就很好。兄弟們剛才商量好了,那棵雪蓮送去將軍府上,這娘們直接綁去頭兒你那宅子,今兒咱們就給你辦喜酒鬧洞房,也不枉費咱們挨凍了一宿!」
被手下慫恿當個山大王的黑衣人下意識撫摸著刀鞘,理智戰勝了欲望,搖頭道:「不要壞了我義父的大事。」
他正是雪蓮城土皇帝劉懷璽的嫡繫心腹,曾經貼身追隨劉懷璽在十萬大山中數進數出,這才被賜予這把劉懷璽愛不釋手的涼刀,他此行是要盯著那個用劍的中原人,劉懷璽對那株雪蓮是志在必得,因為公開揚言要上供給西蜀某個姓名同字的女子,據說是極其動人的美人,只可惜她是一個連劉懷璽都招惹不起的存在,府上採蓮人獲得的那株雪蓮則另有隱秘用處,他因為是少年起便跟隨劉懷璽的螟蛉子之一,才有資格接觸到一些內幕,據說如今離陽有新十大門派,南疆龍宮位列其中,新宮主林紅猿不但是南疆江湖的執牛耳者,更與燕敕王世子殿下趙鑄關係匪淺。義父到底在圖謀什麼,他不清楚,但絕對不會局限於雪蓮城,義父私底下不止一次流露出對中原的嚮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