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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涼途中,桃花劍神鄧太阿,自年少時從劍冢拔出第一把劍起,生平第一次腰間懸劍而行。
……
祥符二年末,徽山牯牛崗。
大雪坪大雪。
暮色中,一位紫衣女子,獨自走出那棟已經成為武林聖地的缺月樓,她撐著一把普普通通的竹柄油紙傘,在漫天風雪中緩緩獨行。
徽山一年四季皆是訪客如雲,遊客如織,便是這場姍姍來遲的鵝毛大雪,也沒有阻擋他們的登山腳步,只不過在那名紫衣女子出樓後,徽山首席客卿黃放佛便立即通知下人,今日自牯牛大崗登大雪坪入口處設立關卡,無論是閒雜人等還是自身大雪坪人氏,一律不得接近大雪坪,一律不得接近那位突然有了賞雪興致的徽山山主,違者殺不赦。如今的徽山,身為女主人的軒轅青鋒早已不理俗事,兩朝元老的黃放佛可謂大權在握,武道修為也隱約有由指玄躋身天象的跡象,這一步跨出,那就真是好似旅人跨過了天塹,像是讀書人高中三甲。
這兩年的徽山,在離陽江湖上,如日中天。
武評四大宗師里的離陽三人,曹長卿已死,鄧太阿蹤跡難覓,徐鳳年遠在西北一隅之地,而近年來好事者評出的離陽十大高手,與軒轅青鋒齊名的祁嘉節柴青山寥寥數人,也遠不如徽山紫衣這麼璀璨奪目,甚至有愛慕者將這位武林盟主美譽為「胭脂宗師」,既是足以登榜胭脂評的美人,又是武道大宗師,整個天下,唯有那個傳聞已經殉國的西楚女帝姜姒可以媲美,如今姜姒已死,整座江湖都像要為軒轅青鋒感到寂寞。
寂寞得就像今日大雪坪的這場壯觀雪景,大雪紛飛,鋪天蓋地,卻僅有她一人觀賞。
她在大雪坪崖邊駐足遠眺,小小油紙傘上鋪滿白雪。
仿佛美人白頭。
這個時候,有一人大煞風景地鬼鬼祟祟出現在大雪坪,正站在缺月樓二樓凝望那襲紫衣身影的黃放佛頓時臉色陰沉,正要飄落出樓,把那個大膽越過雷池的傢伙丟進大雪坪外的江水餵魚,只是讓這位城府深沉的徽山首席客卿感到震驚,雖然軒轅青鋒沒有出聲,甚至佳人始終獨立於風雪中,沒有絲毫動靜,可黃放佛偏偏感受到一股撲面而來的氣勢,阻止了他將出未出的出手,對,是氣勢,而不僅是氣機。
黃放佛畢恭畢敬地後退一步,以示自己心領神會。黃放佛百思不得其解,那個不速之客他並不陌生,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總喜歡跟人胡亂吹噓他跟北涼王徐鳳年一起行走過江湖,一起吃過飯喝過酒坐過船,一起去過快雪山莊,還說他們兩人是稱兄道弟的朋友,好朋友。
黃放佛當然不相信這種荒誕不經的說法,只相信雲泥之別的兩人是萍水相逢的過客而已,那位年輕藩王不會當真,而大雪坪那個年輕人則太當真。至於他為何能夠成功在徽山定居下來,黃放佛也很奇怪,畢竟軒轅青鋒做了甩手掌柜後,黃放佛需要處理太多事務,根本不可能去計較一個無名小卒的根腳。現在的徽山分出三六九等,同樣是客卿供奉,首尾兩人的待遇差距極大,那個年輕人就是徽山最次等的客卿,只在半山腰偏遠處有棟小院子,還是跟其他兩人一起共住,每月銀子不過二三十兩,這在徽山山腳的城鎮那邊,都不夠喝頓像樣的花酒。
那個年紀輕輕的末流客卿小心翼翼環顧四周,內心忐忑不安,他今天原本是想來大雪坪看看風景的,試著找機會跟同樣有此雅興的江湖前輩們套套近乎,不曾想登山後一路暢通無阻,連個人影都沒瞧見,本想打道回府,可都在雪地里走了大半個時辰,又不甘心,就這麼渾渾噩噩撞入牯牛大崗,事實上山頂附近的重要客卿供奉都已得到消息,這個年輕人遠遠沒有資格讓大雪坪僕役跟他知會一聲,於是就歪打正著,給他瞧見了崖邊那襲宛如仙人的紫衣。
這是他在徽山寄人籬下後第一次見到她,初次見她還是在快雪山莊,那個化名徐奇的「江湖朋友」,臨了跟他說不妨去徽山看看,還說有個喜歡穿紫衣服的女子還算是朋友,去了徽山能有個照應。他當時沒當回事,可江湖難混啊,尤其是他這種無根浮萍,到哪兒都只有挨白眼的份,實在沒法子,這才瞅準時機,厚著臉皮冒死「覲見」這位徽山紫衣,不曾想幾乎抱著必死之心的他,在那女子眯起眼眸一番打量後,大概是確定他沒膽子說瞎話後,她竟是菩薩大發慈悲地點頭答應下來,他只記得在那雙冰冷眼眸的凝視下,他汗如雨下,等她離去很久仍是失魂落魄。後來他就來了徽山,雖說沒有一步登天,但終究有了個落腳的地兒,不用在那座江湖裡像個孤魂野鬼一樣飄來盪去,他也不奢望更多,一年到頭吃喝不愁,心滿意足。
看到她後,他壯起膽子一步一步艱難前行,不知是雪地難行還是心有敬畏的緣故,身披蓑衣的他走得步履維艱。
當他好不容易走到她身後十數步,一個清冷嗓音輕輕響起,「我只記得你姓黃,叫什麼忘了,黃什麼來著?」
嗓音不大,可聽在他耳中無異於頭頂炸響驚雷,原來高高在上如天上神仙的這位女子,還能記得自己的姓氏啊?
受寵若驚的他連忙小跑幾步,在她身側以及身後幾步外識趣停下腳,低頭彎腰,笑道:「回稟山主,小的姓黃,單名一個荃字……草字頭加一個完全的全字,並非泉水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