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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靈樞聞言後哭笑不得,你陸詡那些話可半點都算不得「不痛不癢」啊,說不定溫老狐狸聽到後難免要寢食難安了。
陸詡緩緩說道:「我與洪將軍既無舊怨死結,又屬青州同鄉,加上如今朝廷扶植青黨是大勢所趨,我陸詡自當順勢而為。且不論廟堂文臣,只說本朝武將,江南士子有兵部右侍郎許拱,遼東豪閥原本搖擺不定,不知在唐鐵霜和盧升象之間如何取捨,結果今日之後,盧升象已經不是他們能夠居高臨下押注之人了,就只能選擇兵部左侍郎唐鐵霜。」
洪靈樞下意識點了點頭。
陸詡繼續說道:「想必洪將軍早有耳聞,江南道真正的士林領袖,是姑幕許氏的老家主,上柱國庾劍康,此人不但在江南道官場一言九鼎,在太安城也極有淵源,便是坦坦翁這般足以左右廟堂走向的大佬,也與之關係不淺,而唐鐵霜如今有意無意與蔡楠董工黃等人疏遠,究其根本,還是想要與顧劍棠拉開距離,據我所知,常山郡王趙陽與老將軍楊隗皆對唐鐵霜刮目相看,而且近期燕國公淮陽侯也對唐鐵霜也頗為親近,征字四將,已經有兵部尚書吳重軒,又有已是囊中物的盧升象,再加上許拱唐鐵霜兩人……」
這就已經是四人瓜分四個席位了。
於是說到這裡,陸詡哈哈一笑,放低聲音,「敢問洪將軍,覺得擁有一品武夫體魄的吳重軒是再能活個二十年,難不難?」
言下之意,便是只能苦等征南大將軍吳重軒老死病死才能順勢上位的洪將軍,如果沒有意外,最少也得乖乖熬上二十年。
洪靈樞臉色陰沉。
陸詡不輕不重說了句題外話:「靖安道的經略使,又不是什麼太安城的吏部尚書。」
洪靈樞也笑了,「可是陸先生,也只是地位清貴的勤勉房總師傅……之一啊。」
陸詡嗯了一聲,再沒有下文。
洪靈樞只看到這個年輕讀書人閉著眼睛,笑容醉人。
年輕人的最後一句話,嗓音極低,卻無異於在洪靈樞耳中天雷滾動。
「某封總計六百八十二字的密信,我陸詡現在能夠倒背如流,那位替老侍郎捎信的心腹嘛……」
陸詡沒有道破天機,但是轉身離去的時候,這名教書先生,抬起手臂伸出了一根手指,然後輕輕勾起。
明白了那個手勢之後,洪靈樞剎那間汗流浹背。
……
司馬朴華和晉蘭亭這對禮部大員,理所當然結伴而行。
司馬朴華根本不用去看晉三郎,就知道這位衙門二把手一定不會給自己好臉色看,沒法子的事,按照原先禮部自己人關起門來的商量結果,是力薦晉蘭亭擔任明年春闈的主考官,而晉蘭亭也會保證照拂他這位尚書大人的兩個兒子,最少有一人將來能坐上國子監祭酒或是禮部侍郎的位置。只是隨著禮部衙門愈發位高權重,司馬朴華如今的家門檻高了,眼界也高了,前不久更是與向來眼高於頂的中書省趙右齡也攀上了交情,從那之後,司馬朴華就開竅一般,有心改一改禮部裡頭尚書侍郎拎不清的局面,真正讓司馬朴華下定決心的那件事,是立秋那日出人意料地沒有成為報秋官,當時所有人都覺得那份殊榮會在晉蘭亭和嚴池集之間競爭,可幾乎沒有人想到會是陳望再度奪魁,若說是在這之前,晉蘭亭僅是稍遜一籌,那麼在這之後,離陽朝堂之上再無人覺得晉三郎,能夠與陳少保爭奪那未來首輔之位。
今天皇帝親口說出那德高望重四字,更是徹底熄滅了晉蘭亭的獨占春闈鰲頭之心。
可是不管心底如何看待晉蘭亭的笑話,當不了幾年禮部尚書的司馬朴華,哪怕已經算是幾近功德圓滿的官場散淡人,依然不敢在明面上惡了此人。
說到底,晉蘭亭這些年北涼擺出的那副強橫姿態,得勢之時,自然是交口稱讚,被譽為鐵骨錚錚,失勢之時,可就兩說了。一個人如此忘本,京城官場其實都看在眼裡。
司馬朴華一臉惋惜安慰道:「三郎啊,此次陛下的意思你也領會了,並非我不願扶你一把,委實是有心無力啊。」
晉蘭亭淡然笑道:「陛下自然比我等做臣子的,更加真知灼見,如果尚書大人不介意我越俎代庖,倒是有一份人選。」
司馬朴華驚訝道:「哦?三郎儘管說來聽聽。」
已經不再蓄鬚明志的晉蘭亭微笑道:「春闈三位正副總裁官,分別為擔任翰林院學士多年的吏部尚書殷大人,洞淵閣大學士嚴大人,還有門下省左散騎常侍陳大人,黃門郎嚴池集、宋恪禮,還有祥符元年殿試的一甲三名,李吉甫、高亭樹和吳從先三人,這些年輕俊彥,皆可擔任分房閱讀之職。」
司馬朴華習慣性伸出兩指捻動鬍鬚,小心翼翼權衡利弊,最終點頭道:「這份人選,天衣無縫,三郎不愧是三郎。」
晉蘭亭一笑置之,雲淡風輕。
司馬朴華悄悄斜瞥了一眼身邊的這位京城風雲人物,好一個以退為進!
原本對晉蘭亭已經不太看好前景的老尚書突然一咬牙,壓低嗓音道:「三郎,你且放心,等我致仕還鄉之日,便是三郎在禮部更進一步之時。」
晉蘭亭笑而不語。
司馬朴華輕聲道:「三郎,我家中那兩個不爭氣的孩子,以後可就交給你了,務必多加照顧啊。」
走到視野開闊處,晉蘭亭抬頭望向遠處綿延不絕的宮殿屋脊,平靜道:「如果我真有那麼一天,司馬家一門兩尚書也不是沒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