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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華哦了一聲,虛心請教道:「黃老頭,別說懸乎的,說些實在的,否則我也聽不明白。」
老頭笑道:「你可知道李淳罡曾在廣陵江畔一劍斬甲幾許?」
溫華想了想,試探性問道:「八百?」
見黃老頭笑而不語,溫華一咬牙,學這老傢伙獅子大開口:「一千六!」
老人冷笑道:「再加一千。」
溫華一拍大腿,吼道:「他娘的真是生猛!以後老子不崇拜那位傳言去挑釁拓跋菩薩的鄧太阿,改換成李淳罡了!」
老人嘆息道:「不出意外,已經死了。」
溫華愕然。
黃老頭雙指旋轉白瓷茶碗,望著微微漾起的茶水漣漪,輕聲道:「人力終歸有極致,一劍破甲兩千六,也受了無法挽回的重創,這等讓人神往的壯舉,比起兩百年前吳家九劍破萬騎,猶有過之。可惜我沒能親眼瞧見,都是你小子害的。不過李淳罡雖然受了重傷,按理說再活個三四年並不難,只不過以李淳罡的性子,如何受得了慢慢老去,老到連一把劍都提不起來?當初他既然肯為了酆都綠袍兒跌入指玄境,再返劍仙以後,也是不願飛升或者轉世的,死了便是死了,才符合李淳罡此生一往無前的劍意。這才有最近的萬里借劍鄧太阿,助一臂之力,贈劍在其次,一劍開天,西去萬里,贈送劍道感悟才是關鍵,終於幫鄧太阿這名劍道後輩戰平了拓跋菩薩。」
老頭似乎都忘記了喝茶,唏噓道:「青衣飄飄,仗劍江湖,讓整座江湖仰視。一生臨了,最後一劍,仍是成就了一位新劍仙,也就李淳罡可以有這等手筆了。死得其所啊,只是不知李淳罡是否真的死而無憾。」
老頭自嘲笑了笑,指著茶水,「人走茶涼,沒過多久,江湖就只會看到鄧太阿如何風光一時無兩,忘記李淳罡曾經給予劍道無與倫比的一次次拔高。在我看來,天下可以沒有王仙芝這樣的老匹夫,唯獨不能沒有李淳罡這樣的真正風流子。」
「靖安王趙衡死了,這個一輩子都比娘們還不如的趙家男人,總算做了件爺們該做的事情。」
「李義山勞心勞力,總算病死了。天下謀士無數,被我考評上上,不過九人,毒士李義山位列探花。他一死,也就只剩下四人了,其餘幾位年輕後生,能否頂補上去,現在還不好說。」
「見著了西楚散而不倒的氣運柱子再度接天,欽天監那個經常對弈被我騙的老傢伙估計氣死了,不知這個老學究那部曆書編撰完成了沒有,若是沒編完,讓李當心那個王八蛋搶先,儒家就岌岌可危嘍。」
「西楚老太師孫希濟也沒幾年好活了。」
「剩餘四名離陽王朝頂尖謀士中,在京城以外給燕敕王當大幫閒的納蘭右慈,撐死了還有四年好活。其餘兩位在京城當縮頭烏龜的,病虎楊太歲自廢大半武功,不用多說。剩下那個,最不出名,卻是最風生水起,未來三十年廟堂走勢,大半都掌控在他手中。當年那樁白衣案,他可是主謀啊。徐驍身邊十二死士,有一半都死在刺殺此人途中,其中一個,還是這人的寵愛侍妾,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好笑不好笑?」
「都死了,都要死了。數來數去,一人少一人。江湖也好,江山也罷,到底還是年輕人的,我喜歡這樣的天下,不至於死氣沉沉。離陽王朝有張巨鹿顧劍棠,北莽有才到中年的拓跋菩薩,有更年輕的董卓之流,以後還會有不斷的新人,雨後春筍般冒尖上位,這才有趣啊。」
「不過棋劍樂府的太平令,好像還不死心,要幫著北莽女帝下一盤很大的棋局,我有些拭目以待。」
溫華聽得暈乎乎,訝異問道:「黃老頭,你魔障了,胡言亂語什麼呢?」
老人端起茶碗,一口飲盡,「你不用理會這張棋盤,安心練劍就是,你這輩子也就只能練劍了。讀書人有讀書人的事情,莽夫有莽夫的活計,商賈有商賈的買賣,大家都在規矩里做人做事,就是天下太平。」
溫華拍了拍腰間木劍,冷哼道:「你等著!」
老人譏諷道:「可別讓我等個幾十年,等不起。」
溫華一拍桌子,「才吃過我的蔥花面,就過河拆橋了?!」
老人正要說話,腦袋被一樣東西拍了拍,轉頭一看,是自家閨女拿向日葵敲他,他何等謀略心機,頓時瞭然,哈哈笑道:「知道啦知道啦,放心,我不想死就可以不死,怎麼也要活到親眼看你出嫁那一天的。」
然後老人就被一根向日葵給拍飛。
倍感解氣的溫華忍不住豎起大拇指,讚嘆道:「比女俠還女俠!敢打黃老頭,除了李淳罡和鄧太阿,我就佩服你了!」
溫華突發奇想,冷不丁自說自話起來:「你這樣有個性的姑娘,我琢磨著徐鳳年那色胚肯定會鍾意,以後豈不是成了我弟媳婦?那我得喊黃老頭啥?」
然後他也被打飛出去。
黃老頭坐在地上,自己問自己:「李義山既然臨死之前就劃下道來,要不我還是去襄樊再看一看?」
聽到頭頂冷哼一聲。
老頭兒嘆息道:「女大不中留啊。算了,北涼自己院子裡就夠亂的了,那小子能不能活下來都難說,我何苦做這個惡人。還是跟那個不願天下太平的太平令較勁,比較實在。你想黑白買太安嗎?那也得看我答應不答應。」
站起身,拍了拍塵土,笑道:「閨女,你等著,我給你做蔥花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