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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拍了拍那柄春秋劍,輕聲道:「就別送了。」
紅薯搖頭道:「送到本願門外。」
來到地藏本願門外,紅薯又說要送到十里地外,徐鳳年無奈道:「照你這麼個送法,直接回北涼算了。」
紅薯又給徐鳳年細緻打理了一番,問道:「真的不要那匹夜照玉獅子?就算是怕扎眼,隨便弄匹良駒騎乘也好,若是不耐煩了,隨手丟掉。」
徐鳳年搖頭道:「誰照顧誰還不知道,還是走路輕鬆。處出感情來了,不捨得說丟就丟。」
紅薯柔聲道:「公子走好。」
徐鳳年點頭道:「你也早點回北涼,我還是那句話,我不管敦煌城在北涼的布局中是如何重中之重,都要你好好活著。」
紅薯低眉道:「奴婢知曉了。」
徐鳳年想了想,繼續說道:「小宦官童貫你再冷眼旁觀個兩三年,之後送去養令齋,這個孩子的識字讀書和武道築基,就要你多費些心思,說是放養,全然不顧聽天由命,那也不行。」
紅薯笑道:「公子放一百個心,冬壽以後一定可以讓敦煌城大吃一驚,藏經閣里還真有幾本適合他去習練的秘笈,算他運氣好。」
徐鳳年嗯了一聲,低聲道:「希望世間多一個苦心人天不負。」
「走了。」
徐鳳年轉身背對錦衣大袖如芙蓉的紅薯,揮了揮手。
紅薯似乎想追上去,一腳踏出尚未踩地就縮回,久久停留,當宮中晨鐘敲響,這才走過本願門,走往掖庭宮,站在堆春山上眺望遠方,敦煌城在她姑姑手上按例十五一朝,這類朝會規模不大,也就是城內有資格分一杯羹的各方勢力聚在一起瓜分利益,姑姑一直想擰成一股繩,奈何至死都沒有達成,紅薯也不奢望同仇敵愾,不過似乎眼下連表面上的和氣都成奢望了。她眯起眼,流露出和徐鳳年相處時截然不同的冷冽氣息,跳樑小丑都該浮出水面了,其實姑姑一死,他們就開始鼓譟,尤其是確定魔頭洛陽懶得插手敦煌城後,這些元老自居的老狐狸就要拿她這個勢單力薄的狐媚子開刀了,時下城內瘋狂流傳的面首竊權一事,不正是他們府上撒出去的魚餌?紅薯緩緩走下堆春山,她雖然是北涼王府的一等丫鬟,但每年都會有兩三個月在敦煌城,親眼看著姑姑如何處理政事,那些算是看著她長大的勢力,都只知道她是「二王」當做下一任城主去器重栽培的親外甥女,而不知她是錦麝。
走下山經過一塊花圃,無意間遇上又早起替老宦官師傅做活的冬壽,站在花圃外,紅薯安靜站立。
小宦官遠遠瞧見過她,依稀有些模糊印象,將她當成了與恩人私通的宮中女官,羞澀笑了笑,靦腆真誠。小心翼翼想著石匠大人真是好眼光,這位姐姐長得跟壁畫上的敦煌飛仙一般。
紅薯柔聲道:「你叫冬壽?」
小宦官趕忙放下手中青銅水壺,眉眼伶俐地跪下請安,「冬壽見過女官大人。」
紅薯笑道:「起來吧,跪久了,你那身衣衫就又要清洗了。暮春多雨,這兩天就得下一場,萬一曬不干,穿著也難受。」
冬壽緩緩起身,眼神清澈,笑臉燦爛道:「女官姐姐菩薩心腸,保準兒多福多祿。」
紅薯爽朗笑道:「果然沒看錯,小小年紀,是個有心人。你師傅痰黃粘稠,常年反覆咯血,是肺癆,回頭我讓人給你師傅治一治,病根子興許祛除不掉,不過能讓他安度晚年。」
冬壽哇一聲哭出來,磕頭道:「姐姐和石匠大人都是活菩薩,冬壽這輩子都不敢忘記你們的大恩大德!」
紅薯冷淡道:「多哭多跪,進廟燒香,見佛磕頭,在宮裡是頂好的習性。」
等小宦官抬起頭,已經不見神仙姐姐的蹤跡。
紅薯走出掖庭宮,兩宮中間有一條劃線做雷池的裕隆道,幾名被姑姑親手培養出來的死士女官都肅穆站立,眉宇間透著一股視死如歸。
一同走向巨仙宮南大門白象門,一名鵝蛋臉女官輕聲說道:「城主,宮外五百金吾衛騎,有三百騎兵忠心耿耿,其餘兩百人都已被收買。」
一名身材高大似魁梧男子的女官平靜道:「小姐,密探傳來消息,除了補闕台搖擺不定,不願早早露面,還有宇文和端木兩大家族按兵不動,剩下幾大勢力都已公然聚集在白象門外,藉機闖宮政變。其中茅家重金僱傭了近百位江湖人士,想要趁著金吾衛兵器內鬥時渾水摸魚,城外五百金吾衛則在茅柔的率領下即將衝過主城門,屆時聲勢浩大朝巨仙宮奔來,紫金宮暫時沒有多餘力量去阻攔。小姐,這恐怕會讓許多中立人士倒向那批亂臣賊子。」
一名長了張娃娃臉的紫緞長裳女官皺眉道:「宮主,為何不讓奴婢去聯繫魔頭洛陽,城主在世時說過這一天到來,就可以搬出這尊魔頭彈壓作亂勢力。即便是拒狼引虎,也總好過這些養不熟的白眼狼來做敦煌城新主子呀,畢竟洛陽是掖庭宮名義上的宮主,名正言順,而且以洛陽的地位,相信也不會鳩占鵲巢太過厲害。」
紅薯伸手點了下這名女官額頭,調侃道:「胳膊肘都拐向那尊魔頭了,洛陽這還沒進敦煌城,以後還了得,可不得把我給賣了?」
娃娃臉女官紅著臉,鼓起腮幫道:「宮主欺負人!」
一路上,又陸續加入十幾名雙手衣袖沾血的老宦官,才解決了宮中內患。在紅薯面前都以臣子自居,他們都是紅薯姑姑死前就擺下的暗棋,不乏有原本看似倒戈投入敵對陣營的人物,一旦真正揭鍋,就知道這些老閹人的確比起那些褲襠子帶把的金吾衛騎更男人一些,更懂得認準一個主子去忠誠,歷數那些宦官當政的王朝內鬥,昏聵皇帝都喜歡放權給身邊閹人,重用這些宦官去與權相或者外戚勾心鬥角,並非完全沒有道理。權臣可以坐龍椅,外戚可以批黃袍,誰聽說過連子孫都沒有的閹人去自己做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