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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寶鼎麾下嫡系雖有兩萬步軍,可是這位皇親國戚顯然沒信心用兩萬人馬,就攻下駐軍不下三萬北涼邊軍的懷陽關,一旦動用他那支北莽一等一的精騎去攻城,且不說這種行徑是不是暴殄天物,就只說慕容寶鼎能不心疼?這支人數不過三萬的冬雷精騎,其甲冑之好,戰馬之優,戰力之高,素來傲視南朝邊關。
當初北莽皇帝親自主持西京議事,決意讓慕容寶鼎部攻打懷陽關,與老婦人姓氏相同的橘子州持節令差點就要當場發火,之後洪敬岩與董卓的小舅子耶律楚材同時死於虎頭城北那場斥候之戰,柔然鐵騎一下子群龍無首,慕容寶鼎得以吸納足足三萬柔然騎軍,這才稍稍釋懷,這其中未嘗沒有北莽皇帝的補償意思,否則慕容寶鼎想要跟公認喜歡吃獨食的董卓、在北庭根基深厚的寶瓶州持節令王勇爭搶,還要與那麼多盯著柔然鐵騎這麼塊從天上掉下來的大肥肉眼,珠子都已經發紅的草原大悉剔掰手腕,慕容寶鼎就算能夠分一杯羹,至多也就是撐死了將四五千騎收入囊中。所以當慕容寶鼎占了天大便宜後,董胖子竟然主動要求攻打懷陽關,這讓整個草原都艷羨橘子州持節令的狗屎運,簡直就是睡了天底下頭號花魁,拔鳥後正心疼花酒錢呢,結果就有人傻乎乎湊上來幫忙提上褲子,還說這筆帳已經結了。
北莽最年輕的大將軍董卓和北涼都護褚祿山,並稱「北董南褚」,這兩人的恩恩怨怨,不僅僅是名動涼莽,連中原官場都素有耳聞。
如果沒有董卓這名兵法天才的橫空出世,也許徐家騎軍當年就已經勢如破竹地攻破草原北庭,讓本就岌岌可危的篡位女帝淪為離陽趙室的階下囚。董卓唯一一場敗仗,正是拜褚祿山所賜,褚祿山的八千曳落河鐵騎,也正是在那一場截殺戰里大放異彩,先前雙方各自奔襲四百里,董卓部騎軍本已徹底脫離離陽騎軍包圍圈,仍是被擅自出擊的褚祿山死死咬住,最終一頭撞上,死傷慘重,雙方談不上勝負,只是董卓身受重創,曾被褚祿山一槍捅落下馬。
中原一直傳言褚祿山當時對被人匆忙救走的年輕北莽將軍撂下一句話,也正是這句話讓北涼鐵騎飽受詬病,「天下騎軍只分兩種,不是你們草原騎軍和中原騎軍,而是我們徐家鐵騎和其他所有騎軍!」
龍眼兒平原,當初臨時烏鴉欄子主將的耶律楚材戰死處。
一位身材異常壯碩卻無臃腫感覺的北莽武將蹲下身,上下牙齒輕輕習慣性相互敲擊,眯眼望向南方。
他身邊站著一個哭得稀里嘩啦的小女孩,那頭通體雪白的神俊馬駒不知所措地圍繞女孩打轉,時不時用馬頭觸碰小主人。
兩名身披縞素的年輕女子,一人佩劍而立,容顏絕美,氣質清冷。另一位氣質雍容的女子手捧骨灰,一把把抓起,一把把灑落在天地間。
她們分別是北莽提兵山第五貉的獨女,第五狐,和耶律楚材的姐姐,金枝玉葉的北莽郡主。
第五貉死在新涼王手上,耶律楚材死在年輕藩王曾經親至的這處涼州關外戰場。都與那個姓徐的年輕藩王有著直接關係。
名叫陶滿武的小女孩,雖然年齡不大,如今身段宛如嫩柳抽條,依稀可見美人胚子,而她的父親叫陶潛稚,退出姑塞州邊軍後前往龍腰州留下城擔任城牧,暴斃於幾年前一個黃紙飄飄的清明節。
陶潛稚與董卓是可換生死的邊軍袍澤,尤其兩人都是初入軍伍時的袍澤,情誼自然更重,所以在陶潛稚死後,陶滿武就成了以冷血鐵腕享譽南朝的董卓的心肝,這個胖子甚至直截了當跟他的兩位媳婦說過,就算以後有了親兒子親閨女,自己也絕對不會對他們有對小滿武那麼親。
陶滿武對那個總喜歡抱起自己後拿鬍子扎她臉頰的小舅舅,對那個最喜歡開玩笑說等她長大後就一定要娶她做小媳婦的年輕長輩,她雖然當時總是白眼他,可心底一直很喜歡,就像因為是世上最親的親人,所以做什麼事說什麼話,都不用客氣。
陶滿武親眼看著那位姓耶律的大嬸嬸潑灑骨灰,哭得眼眶紅腫,泣不成聲,只好用雙手死死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就沒個盡頭的哭聲,讓本就很傷心的叔叔嬸嬸更加煩心。
似乎是意識到下丫頭的哭聲小了,身披鐵甲外罩縞素的胖子轉過頭,看到小滿武的可憐模樣後,動作輕柔地扯開她的纖細雙手,嗓音沙啞道:「沒事,想哭就哭,天底下的女子,其它事情不好說,想哭總還是能哭的。」
這位在北莽名聲顯赫不輸軍神拓跋菩薩的武將,哪怕是蹲著,也能夠與小女孩平視,很難想像這位曾以短短二十年戎馬生涯便官至南院大王的雄偉男人,會流露出這般溫柔的神色。
那位北莽郡主撒完一壇骨灰,高高舉起手臂,隨手向遠處丟出骨灰罈,任由那隻出自中原遺民之手的質樸陶壇砰然碎裂。
第五狐眼皮悄然顫抖。
北莽郡主轉頭望向自己的男人,語氣淡漠道:「仇,你作為耶律楚材的姐夫,又是我大莽王朝的南征第一人,肯定得報。」
第五狐皺了皺眉頭,但是沒有說話。
董卓揉了揉陶滿武的腦袋,沉聲道:「這是當然!當年娶你的時候,答應過你,只要我這個小舅子沒有當上南朝第四位大將軍,他就一定不會戰死沙場,是我董卓失信在前,親兄弟明算帳,夫妻之間也是如此,這個仇就從懷陽關開始報!我一筆一筆跟那個姓徐的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