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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芝豹雲淡風輕說道:「殺他們做什麼,他們可都沒有反。只是不湊巧出現在西域而已。」
徐渭熊平緩了一下呼吸。
陳芝豹沒有急於有所動靜,仍是勒馬而停,長槍一端指向馬蹄下的黃沙,「我沒有想到會是你來,否則也就不多此一舉了。」
徐渭熊譏諷道:「還有你陳芝豹沒有預料到的戰事?」
陳芝豹淡然道:「算倒是算到了,只是不想承認。不知為何,每當我想到那些最不想出現的情景,往往都會出現,一次都沒有例外。」
徐渭熊直接問道:「你真要反出北涼?!」
陳芝豹微微側了側腦袋,反問道:「誰說的?」
徐渭熊不再準備說話,輕輕吐納,背後古劍顫抖不止。
陳芝豹仍是沒有提起長槍哪怕一寸一尺的跡象,「我小時候,我不想我爹替義父去死,結果他二話不說帶著六十二位陳家子弟去斷後,他還是去了。第二次,我不想世子殿下拒絕入京做安享富貴的駙馬,他沒去。上一次,我不想他活著從北莽回到北涼,他活下來了。這一次,我不想看到你,你來了。」
陳芝豹終於提起那杆梅子酒些許,「這些年,我什麼都沒有做,我想義父慢慢老死在北涼王的位置上。現在,我仍是不想做那不忠不義的逆臣逆子,所以先前哪怕明知道世子殿下三次出行,我仍是袖手旁觀。最後一次不想做什麼,好像偏偏又出現了。」
陳芝豹彎腰從掛囊中取出一枚槍頭,嵌入那一桿本就不完整的梅子酒。
低頭時,這位白衣緩緩說道:「梧桐院子那個叫青鳥的丫鬟,是槍仙王繡的女兒,我知道。那杆剎那槍留在了武庫,我也知道。她被培養成死士,以後專門用作殺我,我還是一清二楚。徐渭熊,既然你是那個躲躲藏藏了二十多年的死士甲,我陳芝豹今天就讓你死。畢竟,你生前最後見到的男人,還是我。」
「我會帶你著你的屍體去西蜀,做十年的蜀王妃。」
※※※※
這支馬隊持有那枚將要顛覆西域現有勢力格局的銀瓶,竟然停下了西行的馬蹄。
歇腳之地,正位於劍閣和流沙之間,馬隊身後是《春秋方輿紀要》記載的鐵門關,大秦帝國始設關隘,崖如斧劈,石色如鐵,此地扼河上游長達二十里的陡峭峽谷,從西疆越過山脈進入東疆的重要孔道,每當中原王朝局勢初定,就要經略天山南北,而中原甲士必然要經過此地。每一次馬蹄聲往西踏響,都象徵著中原王朝的國力鼎盛,每一次朝東撤退,都意味著中原春秋的割據潰散。
皇子趙楷坐上了馬車,坐在馬夫的位置上,而那尊符將金甲就守在他身邊。
當他看到一身塵土的黑衣老僧從北方長掠而來,笑容燦爛。
是他的二師父,病虎楊太歲。
面容枯槁的老僧看到趙楷安然無恙,如釋重負,也不跟這個將來有望尊佛貶道打斷滅佛進程的徒弟說一個字,僅是跟那名六珠菩薩相互合十行禮,然後默然轉身向東而去。
不到半里之外。
一刀一劍的徐鳳年策馬直奔鐵門關。
任何一位皇子都可以趕赴西域積攢功勳,為以後登基鋪墊聲望,也可以任由一位皇子去做斷開北涼南詔伏線的蜀王。
唯獨不可以有皇子既得大功又做蜀王,繼而再靠著剷平北涼去坐上龍椅。
何況這名皇子還是李義山錦囊中定為必殺的趙楷!
前方一老僧急掠相撞而來。
以佛門大神通不斷密語馬上那位世襲罔替北涼王的徐鳳年,「誰都可以死,老僧可以死,紅教法王可以死,兩百一十六名扈從都可以死,唯獨趙楷死不得!」
「老僧可以護送趙楷返回京城後,去北涼王府請罪。」
「你今日若是執意要殺身為身負皇命、更身具氣運的趙楷,可知下場如何?」
老僧飄然而來。
「滾你媽的下場!」
一向對敵仍可平心靜氣的徐鳳年竟是驀然眼眸赤紅,怒極道:「楊太歲,老子今天第一個殺得就是你,當年京城白衣案,可還曾記得?!老子寧願死在練刀途中也不肯以後當個廢物北涼王,就是為了親手宰了你們這幫王八蛋!」
第158章 北涼飲盡兩杯綠蟻酒
陳芝豹離開那座楊柳依依的小莊子在前,白狐兒臉出聽潮閣在後。
徐驍來到了這座不樹外牆的幽靜莊子,莊子裡的下人們經過丫鬟綠漆的大肆渲染,大多都已經知道有這麼一號人物,能讓不愛說笑的陳將軍變得反常,上回送離老人後,明顯心情很好,前段時間都還在猜測老人會不會是經略使大人李功德,不過覺著不像,李大人似乎口碑不行,以陳將軍的脾氣和地位,不至於這般刻意逢迎,猜來猜去,都只能想多半是位從北涼軍退位的老將軍,說不定還是陳將軍的舊屬,唯有莊子老管事猜中了真相,但沒敢胡亂宣揚,這次北涼王親臨,老管事一樣沒有大費周章,仍是接到了後院樹蔭下,又讓有過照面的綠漆端來了莊子自製的瓜果點心,徐驍吃過了些許,就笑著起身讓丫鬟領他去陳芝豹的書房,少女綠漆不敢自作主張,不過也不好直接說陳將軍的書房都不讓她們丫鬟打掃,都是將軍來清淨莊子修養時自己動手,耳濡目染,下人們不去將軍的書房,就成了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哪怕書房大門常年敞開,哪怕灰塵鋪積,也不會有誰去,丫鬟正在左右為難之間,在遠處安靜候著的管事連忙小跑過來,親自領著大將軍去書房,到了門口,老管事就帶著一肚子狐疑的綠漆丫頭快步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