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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以千計的武林中人削尖了腦袋都想往徽山更高處走,哪怕能在解劍碑處露上一面都是天大的幸事,大概混江湖,本就是一場登高望遠的路途。有些人止步於山腳,有些人艱難走到了山腰,然後就只能看著那些背影,隨著幸運兒的愈行愈高,高處人漸稀少,直到有資格心中竊喜卻嘴上自嘲一句「高處不勝寒」。
哪怕今天距離武林大會召開還有三天,但遊人如織,幾條登山之路都擁擠不堪,性子急躁的已經開始罵罵咧咧,還夾雜許多孩子稚童的哭哭啼啼。
徽山山腳臨時搭建了許多茶棚酒攤,以供遊客駐足休憩,不遠處就是渡口碼頭,不下百艘的大小船隻來往於徽山龍虎山之間。
茶肆酒攤之中儘是高談闊論,一個個大嗓門在那裡指點江山,其中就有一位衣飾鮮亮的豪客在那裡點評已隨江水逝去的天下豪傑,每點名一位必然要喝一杯酒,被此人提名的先後有武當王重樓洪洗象兩代掌教,人死劍不退的劍痴王小屏,有那陸地神仙之下無敵手的人貓韓生宣,有兩禪寺的龍樹僧人,有東越劍池宋念卿,黑衣病虎楊太歲,西蜀鐵匠劍九黃,春帖草堂謝靈箴,以及一對祖孫和父子,軒轅大磐和軒轅敬城,龍虎山那雙聯袂飛升的天師,當然還有那老劍神李淳罡,以及重中之重的王仙芝。最後說及盧白頡也頗多遺憾,有望成就陸地劍仙的棠溪劍仙,成了兵部尚書後連佩劍也送人了。
隔壁桌上,一位眉清目秀的稚童依偎在氣態雍容娘親的溫暖懷中,他的爹則滿臉笑意,淺飲慢酌,桌上擱放了一柄劍氣外溢的古樸長劍,觀其風度,定然不會是江湖俗人,孩子嗓音清脆悅耳,眼巴巴望著那個滿嘴酒氣滿腔豪氣說豪傑的漢子,好奇道:「敢問這位伯伯,武帝城王仙芝死後,真的是那北涼王高居天下第一了嗎?我家長輩說了,他跟王仙芝交手後,境界註定會大跌不止,現在還打得過那位北莽軍神拓跋菩薩嗎?」
童言無忌,不惹人厭。
正喝完一杯酒的漢子抹了抹嘴,哈哈大笑,正要倒酒喝,提起酒壺,已經一滴不剩,就在漢子打算跟掌柜討要新酒的時候,那孩子的父親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酒桌上那未開封的酒罈脖頸處輕輕一拍,酒罈悠悠然旋轉了一圈,恰好落在漢子身前,這等送酒手法並不玄奇,可這位不知名劍客的妙就妙在對力道的掌控,臻於巔峰,酒罈在觸及桌面後,仿佛落子生根,紋絲不動。這份爐火純青的火候,肯定是二品小宗師境界起底了,那漢子也不客氣,點頭致意後,給自己倒了一碗酒,一飲而盡,爽朗道:「這位小少俠,我王伯坡不是那信口開河之輩,只說自己心裡有數的事情,且不去說姓徐的異姓王境界是跌了還是漲了,我只曉得在他與王仙芝一戰後,吳家劍冢的當代家主親自出山,在幽州邊境上人至劍去了一趟,使出了第十四劍,仍是沒能留下那年輕北涼王,如今又有一位從不在江湖上現身的劍道老前輩去了涼州,我猜吶,少不得又是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巔峰大戰。」
那孩子搖了搖手,「我可不是少俠,起碼現在還不是。我爹說啦,一定要等我及冠以後才能獨自行走江湖,我娘都幫我取了十多個響噹噹的綽號名號哩,可惜都跟每年的壓歲錢一樣,只能攢著,唉,怎麼長大就這麼難呢?」
整座酒肆的男女都哄然大笑,被這孩子的天真稚趣逗樂。那婦人敲了一下自己兒子的小腦袋,那劍客則眼神溫柔中有著寵溺和自豪,這是每位父親看待自己孩子都會有的感情。
孩子繼續稚聲稚氣說道:「我可崇拜北涼王了,總有一天我要跟他老人家拜師學藝!」
那漢子忍俊不禁打趣道:「那你可得看他『老人家』收不收你為徒嘍。」
孩子愣了一下,拍胸脯道:「爹說了,我天賦異稟,是百年難遇的習武奇才,早生六十年,都能跟隔壁龍虎山上的齊大真人比劃比劃!北涼王他老人家要是不收我做徒弟,那真是……真是……娘,那個詞怎麼說來著?」
婦人柔聲道:「明珠暗投。」
又是滿堂笑聲,這兒童的父親一臉無奈。
這座酒肆內有那漢子和稚童這般一打一鬧,其樂融融。突然酒肆外傳來一陣喧譁,很快就有人跑進來嚷道:「那離開天師府遊歷江湖多年的小呂祖齊仙俠,也從渡口下船登山了!」
不僅是這座酒肆,附近茶攤也都跑出去十之七八,那稚童聽到齊仙俠這個名字後只是撇撇嘴,大概是還沒能入他的法眼,不樂意挪窩,趴在桌子上,看著爹溫吞喝酒,趁著酒肆沒什麼人,用一種中原人士聽不懂的腔調低聲說道:「爹,北涼王是不是不屑參加這種武林大會啊?」
若是闖過北莽的徐鳳年在場,肯定聽得出這是地地道道的北庭方言。
那中年劍客微笑道:「他需要忙著應付咱們百萬大軍南下,是沒空搭理,否則我想他會來的。那人啊,我想他心底是憧憬江湖的。」
孩子伸出一隻手掌,唉聲嘆氣道:「離陽江湖走了這麼多頂尖高手,可咱們就要幸運多了,五大宗門,就死了一個提兵山第五貉,公主墳大小念頭都還在,棋劍樂府洪敬岩,劍氣近和銅人,更是一個沒死。」
說到這裡,孩子嘻嘻一笑,「爹,你可與他們不一樣,你一人就是一個宗門,而且還排在棋劍樂府前頭,要不是娘是離陽人氏,你就可以去挑戰北涼王老人家啦,然後輸給他,我呢,剛好可以借這個機會認識他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