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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胭脂評,是唯一一位以妓女身份上榜的女子,對聲色雙甲的說法更是給予了肯定,簡直就是讓全部登過青樓的襄樊男子感到大快人心,胭脂評終究要比士林間評什麼四大十大花魁來得更有說服力。
只不過聽說近期李白獅的心情不太好,因為襄樊城裡的道士仿佛一夜之間都出了城,好似是擺下周天大醮前,道教祖庭龍虎山與佛門立了個賭約,如今看來大概是龍虎山輸了,龍虎山有四大神仙一般的大天師坐鎮?會輸?一時間坊間流言四起眾說紛紜,說是那一晚瞧見了身穿雪白僧袍的女菩薩,領著萬鬼出城而去,也有說是龍虎山沒有輸,只是十數年超渡群魔,道士們都要去龍虎山領取功德。不知怎麼的說起白衣僧侶,就談到了風馬牛不及的當年白衣國師,那個讓京城數十萬人一起跪拜的活菩薩,加上北涼世子入城的小道消息,這些時日襄樊百姓是有說不盡道不完的談資了,酒肆茶坊的生意異常紅火。
襄樊全城知道白玉獅子李雙甲,順帶著知道她有一名御用琴師,是個年輕瞎子,彈琴時從不露面。
清晨時分,昨日已經搬入靖安王府住下的盲棋士來到相國巷中段的白玉獅子樓,不同於以往在夜幕中背琴而往,這次雙手空空,這棟青樓後院管後門的小僕役睡醒惺忪蹲坐在門口石階上,見到樓里神仙李花魁的琴師來了,立即跳起身,堆起笑臉,笑臉里更多了幾分平時逢迎待客的真誠,陸公子在白玉獅子樓彈琴,上上下下幾百號人都知道他脾氣奇好,風骨極高,雅氣極豐,與任何人都能溫文爾雅說上話,一些打賞得到的真金白銀,總是沒出樓便被陸公子送出去,自己只留一些銅板兒,因此當初狗眼看人低吐過這瞎子唾沫的管門小雜役,總是自詡與陸公子不打不相識,倍加殷勤,領著今日未攜琴的盲琴師進門。
小雜役歡喜道:「陸公子,上次求你教我寫的名字記下了。」
陸詡微微一笑。
面容清秀的年輕僕役好心說道:「紅魚館那邊的神仙姐姐們可都喜歡晚起,陸公子你到了那邊總是要耐心等上一些時間。」
目盲卻認路的陸詡點頭道:「知曉了,我獨自去就行,不麻煩宋小哥。」
僕役笑著領喏了一聲,原路折回。
盲琴師到紅魚館前,遇上許多晨起做活的女婢丫鬟,鶯鶯燕燕們都歡天喜地喊幾聲陸公子才罷休,膽子被樓內紅牌小姐們養肥些的,還要與陸詡調笑幾句,故意向這位公子討教問些「一樹梨花壓海棠」或者「華岳山前見掌痕」到底是何解,盲琴師只得討饒,更惹來嬌聲笑語不斷。這位言談儒雅性子溫和的陸公子,起先在達官顯貴富豪子弟比大白菜還常見的白玉獅子樓中,十分不起眼,若非李雙甲李大家青眼器重,誰會正眼瞧上一眼?入樓後第二年一天彈琴,被他撞見了一名城內排得上名號的權貴富豪給雛兒伶倌強行破瓜,白玉獅子樓雖說比一般青樓妓館要多一些規矩,但民不與官斗,一名小清伶而已,犯不著與襄樊地頭蛇翻臉,那個祖上幾代都是青州軍大佬的傢伙在廊中強要了那名年幼清伶也就罷了,事後還要抽刀劈死,盲琴師顧不上安危,扛著家傳古琴便衝上了去,沒打著那惡人,反倒是被侍衛踩在腳下,一場鬧劇,直到李白獅親自出面說情,才壓下去,從刀下救了盲琴師的性命。
白玉獅子樓許多人至今仍記得一身是血的陸詡坐在廊中,懷中抱著斃命的可憐少女,脫下身上寒酸衣衫輕輕,覆上那具衣衫不整的屍體。
今日紅魚館不知如何得知陸詡要來的消息,李雙甲的貼身婢女祈福早早站在院門口迎接,見著盲琴師,柔聲笑道:「陸公子,小姐已經候著了。」
陸詡搖頭道:「今日來只是想與紅魚館親口說一聲以後我不來彈琴了,李小姐當年借我的古琴畫龍,我想將來每月掙得銀兩陸續還上一些,祈福姑娘,我就不入館叨擾李小姐了。」
在白玉獅子樓地位比一些紅牌還要高的美艷婢女惋惜嘆息一聲,略微欠身,朝盲琴師施了個萬福,這才轉身走向院中。
二樓窗口,站著一位國色天香的女子,祈福已經算是襄樊難得的美人,只是與樓上她對比,就失了所有顏色。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天下名妓花魁,道姑李雙甲身後黃梨木椅上坐著一位正低頭給一架二胡調弦的老頭。
李雙甲等到陸詡身影消失,轉身低眉順眼問道:「老祖宗,今日真不需要獅奴去城外蘆葦盪會一會那北涼世子了?」
兩鬢斑白的二胡老頭只是閉目挑弦聽音。
按理說李白獅在胭脂評前就是青樓十大名妓之一,十幾年人脈經營,與門閥士林都有了深厚交情,她差一點就要嫁給西林黨領袖柳宗徽,這些年遇上眾多懷才不遇的貧寒士子,都慷慨解囊,其中數位都已是朝廷清貴,眾人拾柴,才有了李白獅雙甲江南的名聲,如今上了胭脂評,更是成了當之無愧的青樓魁首,從未聽說李雙甲與誰香溫玉軟過,甚至說至今仍是雛兒,怎會讓一個老頭兒留宿房內?莫不是李白獅好這一口?那也太重口味了些。傳出去還不得天下震驚?
被李雙甲恭敬喚作老祖宗的二胡老頭睜開眼,仍是不說話。
已經知道老祖宗不喜自己多說這個話題,李白獅換了個問題,「老祖宗何需那般重視挎木劍的窮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