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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安靜聽王雲舒講完,站起身,笑道:「畢竟黃楠郡是你們的地頭,會更熟悉。還剩下些追剿殘餘的收尾事情,如果需要勞煩你跟焦都尉,我會讓人來府上知會一聲。」
王雲舒樂得不行,焦武夷彎腰抱拳道:「末將職責所在,為殿下辦事,雖死不悔!」
徐鳳年走下台階,王雲舒低聲問道:「殿下真的不下榻寒舍?哪怕喝口熱酒也好啊?」
徐鳳年打趣道:「行了,今晚你馬屁拍得足夠了。王雲舒,你回家以後,跟王功曹說一聲,有機會去涼州的話,進府一敘。」
王雲舒誠惶誠恐,「一定一定。」
徐鳳年轉頭對焦武夷說道:「焦都尉,一葉知秋,你治軍頗為嫻熟老道,黃楠郡事了,陵州將軍府還缺個校尉,你年後就帶著原班人馬一起過來,我再給你六百兵馬,總要湊足一千才像話。」
年近四十終於驟然富貴的焦武夷熱淚盈眶,撲通跪下,「焦武夷願為殿下效死!」
徐鳳年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向馬車。
王雲舒要送,背對府門的徐鳳年擺擺手。
王雲舒看著馬車遠去,收回視線,輕聲道:「義兄,殿下走遠了。」
焦武夷卻雙手始終按在地面上,遲遲不願起身。
王雲舒回頭,望了一眼兩百年前朝廷御賜「義門王氏」的華美匾額,「義兄,以後可千萬別忘了咱們王家啊。」
第114章 暗流
晨曦中,一駕馬車駛出黃楠郡郡城,洪書文騎馬護駕,神情慵懶,身邊是其餘兩名白馬義從。徐鳳年坐在馬車內,呼延觀音睡眼惺忪,蜷縮在角落,身上披了件徐鳳年的裘子。昨夜在王氏府邸前停馬,她孤苦伶仃待在車廂內,掀了幾次帘子,都沒有看到被石獅子遮擋的他,只看到那名惜言如金的高大馬夫。後來回到院子偏房住下,她估計也一宿沒睡安穩,反倒是在車廂內還能睡踏實,說她是女婢,還真不知道是誰照顧誰。呼延觀音睜開朦朧睡眼,勉強睜開眼皮子,透過一絲縫隙,偷偷打量這個一夜之間在郡城一手翻雲一手覆雨的男子,在前來黃楠郡的路上,就發現他每隔一段時辰便會掀開帘子,近乎強迫症,她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麼,在她眼中,驛路除了如出一轍的槐柳,就再沒有新鮮事物,可他似乎總也看不厭,偶爾聽聞馬蹄聲擦肩而過,他就會更加聚精會神,或者說是怔怔出神,難不成還能從陌路人身上看出一朵花來?
在即將出黃楠郡邊境時,一騎突兀趕來,是那進入柴扉院的游隼小頭目宋谷,徐偃兵聽到車帘子後頭的吩咐,吁了一聲,緩緩停下馬。宋谷翻身下馬,跪在馬車側面,抬頭便是車帘子。洪書文調轉馬頭返身,接下來慢悠悠在宋谷身邊打轉,居高臨下嬉笑道:「宋頭領,怎麼跟我討還銀子來了?」
這個宋谷在整個北涼游隼里算是中等地位的角色,拋開「甲魚」等文諜子不說,武諜子即死士,在游隼中很少有官階變動,因為武功一事不可能一蹴而就,游隼靠拳頭說話,能者上庸者下,宋谷有三品的實力,曾經是北涼栗滄縣的老百姓,栗滄縣武學蔚然成風,有七大姓氏,各有絕學憑仗,槍仙王繡的妻子便出自栗滄縣齊家。宋谷的習武歷程堪稱市井傳奇,年少時遇上一名外地槍法巨匠到栗滄縣比武,那名槍法宗師被仇家重金懸賞,一場圍殺就此展開,不說兩批專門收錢消災的江湖殺手,就連栗滄縣都有兩個姓氏的大人物參與其中,接近金剛境的宗師殺去七七八八的敵手,畢竟獨木難支,死前逃至栗滄縣一棟廢棄民宅,恰好碰到去那裡燉狗肉吃的少年宋谷,傾囊傳授其畢生絕學,可惜宋谷一半都沒有學到,後來一次意氣用事,宋谷泄露招式,被恩師的仇家認出,不得已成為北涼游隼,將近十年打拼,才算出人頭地。這次鷹隼分家,一品境界到底有幾人,恐怕只有褚祿山和徐渭熊兩人清楚,但是二品小宗師有十四人,鷹隼上下眾人皆知,前兩年更為鼎盛,多達二十人,只是後來呂錢塘戰死蘆葦盪,舒羞退出,一人死在邊境,一人失蹤,一人死在陳芝豹出涼入蜀的路上,一人功成身退,封賜了一個雜號將軍,在陵州東南創立門派,靠漕運混飯吃,其實就是黑吃黑,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誰活到最後,誰就能捧住漕運這隻肥的流油的飯碗。
四下無外人,跪地的宋谷沉聲道:「拂水社二等房宋谷,冒死有事稟告殿下。」
帘子沒有絲毫動靜。
宋谷一咬牙,「柴扉院一事,宋谷有違既定謀劃,有錯在先,宋谷不敢否認。只是其中緣由,懇請殿下聽卑職解釋。柴扉院諜子在拂水社二等房記錄在冊的蝗蝻,有南朝姑塞州女子花魁王煥如,有昆州人氏女子小鴇瞿若,有姑塞州數位幫派弟子滲透柴扉院成為護院。卑職當時以為洪書文既然能夠臨時參與拂水社機要軍務,想來本事不差,由他去針對瞿若,遠比三等鷹士任山雨更有把握……」
一個冷漠嗓音透出窗簾:「走。」
宋谷如遭雷擊,雙手按入地面,雖說刻意壓抑聲調,仍是難掩淒涼道:「殿下!此次行事,絕非宋谷有意懈怠!」
徐偃兵哪裡會理睬一頭僅是拂水社二等房豢養的游隼,駕車前行。
洪書文雙手拉韁,高坐馬背,身體懶洋洋後仰,轉頭冷冷瞥了眼宋谷。
臨近黃昏,隨著馬車臨近,陵州州城的青黑城牆愈發高聳,穿過牆道時,馬上要過年,竟是掛了滿壁的大紅燈籠,早早點亮,其實不光是此處,州城許多臨街高枝幾乎在一夜之間就給掛滿,無法想像,這竟然是經略使李功德的大手筆,據說各座衙門的胥吏雜役都怨聲載道,都在腹誹都當上經略使了,還跟一個四面楚歌的陵州將軍溜須拍馬,不過城內百姓出門,倒是臉上都多了幾分喜氣。徐鳳年讓馬車在一處十字路口的喧囂鬧市停下,挑了座酒樓,說是大伙兒在外頭吃頓晚飯,酒樓人滿為患,一行人好不容易在一樓等到相鄰兩張空桌,徐鳳年讓洪書文去櫃檯那邊挑選刻有菜名的竹籤。才落座,就有嘈雜聲音響起,呼延觀音循著聲響望去,是個尖嘴猴腮的年輕男子,她也就不再多看。反而是徐鳳年轉過身坐在長凳上,笑眯眯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