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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老爺,啟稟老爺,公子騎馬入城了!」
一名門房管事急匆匆嚷著跑進花園,湊巧不湊巧摔了個狗吃屎,更顯得忠心可嘉,經略使大人身後的大管事瞧在眼中,不屑地撇了撇嘴。
李功德一張老臉笑成了花,咳嗽了幾聲,吩咐大管家道:「林旺,去跟夫人告知一聲。」
四騎入城,入城後勒馬緩行。
為首李翰林,左右分別是重瞳子陸斗和將種李十月,還有一位尋常出身的游弩手袍澤,叫方虎頭,虎背熊腰,長相兇悍,不過性情在四人中最為溫和。四騎入城前先去了戰死在梯子山烽燧內的馬真齋,親手送去了撫恤銀兩,不光是馬真齋,一標五十人,幾乎死了十之八九,這些陣亡在北莽境內的標長和兄弟們的家,四人都走了一遍,還有半旬假期,說好了先去李翰林這裡逗留幾日,李十月說重頭戲還是去他家那邊胡吃海喝,總得要養出幾斤秋肥膘才罷休,這位父親也曾是北涼武將的游弩手剛剛躋身伍長,他一直以為李翰林只是那家境一般殷實的門戶子弟。
當李十月望見那座派頭嚇人的經略使府邸,看到一本正經穿上正二品文官補服的老人拉住新標長的手,不顧官威地在大街上老淚縱橫,就有些犯愣。一名身穿誥命夫人的婦人更是抱著李翰林哭泣,心疼得不行。
方虎頭後知後覺,下馬後早已有僕役牽走戰馬,這才拿手肘捅了捅李十月,小心翼翼問道:「十月,標長的爹也是當官的啊,怎麼,比你爹還要大?」
李十月輕聲笑罵道:「你個愣子,這位就是咱們北涼道經略使大人,正二品!你說大不大?我爹差遠了,他娘的,標長不厚道,我起先還納悶標長咋就跟豐州那惡人李翰林同名同姓,原來就是一個人!狗日的,幸好我原本就打算把妹妹介紹給陸斗,要是換成咱們標長,我妹還不得嚇得半死。」
除了府上一干經略使心腹,還有一名極美艷的女子站在李功德身邊,跟李翰林有幾分神似,不過興許是眼神天然冷冽的緣故,讓長了一雙媚眸子的她顯得略微拒人千里,她見著了打小就不讓自己省心的弟弟,再如何性子冷淡,也是悄悄哭紅了眼睛,使勁擰了李翰林一把。北涼女子多英氣,但也有幾朵異類的國色天香,嚴東吳以才氣著稱北涼,而李翰林的姐姐李負真,就純純粹粹是以美貌動人心魄,徐鳳年身為世子,又跟李翰林嚴池集都是關係極為瓷實的哥們,可謂近水樓台,可惜跟嚴東吳從來都是針尖對麥芒,誰都看不順眼,至於除了漂亮便再無奇殊的李負真,說來奇怪,她竟是比嚴東吳還要發自肺腑地瞧不起徐鳳年,前者還會惹急了就跟世子對著尖酸刻薄幾句,李負真則是多看一眼都不肯,她前兩年鬼迷心竅對一位窮書生一見鍾情,那會兒李翰林正幽怨世子不仗義,瞞著自己就跑出去遊歷四方。
知曉了此事後二話不說就帶著惡僕惡狗將那名還不知李負真底細的酸秀才一頓暴揍,不料不打還好,挨揍以後清楚了李負真大家閨秀的身份,守株待兔多日,尋了一次機會將一封以詩言志的血巾遞給李負真貼身婢女,一主一婢相視而泣,如果不是有人通風報信,李負真差點裹了金銀細軟跟那書生鬧出一場私奔,李翰林本想神不知鬼不覺宰了那個敢跟世子搶他姐的王八蛋,沒奈何他姐死心眼,閉門絕食,說他死便她死,要做一對亡命鴛鴦,好說歹說,才給勸下,李翰林不敢往死里整那傢伙,暗裡地也沒少跟那小子穿小鞋,天曉得這書生竟是愈挫愈勇了,連當時仍是豐州刺督的李功德都有幾分刮目相看,私下跟夫人一番權衡利弊,想著堵不如疏,就當養條家犬拴在家外頭看門好了,幾次運作,先是將書生的門第譜品提了提,繼而讓其當上了小吏,等到李功德成為經略使,雞犬升天,這書生也就順勢由吏變成官,官吏官吏,官和吏,一字之差,那可就是天壤之別。
後來徐鳳年遊歷歸來又白馬出涼州,就再沒有跟這位不愛男子皮囊獨愛才學的女子接觸。
她也樂得眼不見心不煩,恨不得那世子一輩子都不到李府才舒心。
幾位一起出生入死的游弩手大踏步進了府邸,李十月三個都沒有什麼畏畏縮縮,早已煉就一雙火眼金睛的李功德何等識人功力,見了非但沒有生怒,反而十分欣慰,到底是軍伍能打磨人,兒子結交的這幾位兄弟,以後才是真正能相互攙扶的北涼中堅人物。
李翰林見過了府上幾位長輩,沐浴更衣後,跟陸斗三人一頓狠吃,當夫人見到那個喜歡挑肥揀瘦拍筷子的兒子一粒米飯都不剩,吃完了整整三大碗白米飯,又是一陣心酸,坐在兒子身邊,仔細端詳,如何都看不夠,喃喃自語:「曬黑了,也瘦了許多,得多呆些時日,若是軍中催促,你爹不敢去跟北涼王說情,娘去!」
李翰林除了陸斗那啞巴,給李十月和方虎頭都夾了不知多少筷子菜餚,做了個鬼臉玩笑道:「娘,軍法如山,你瞎湊啥熱鬧,慈母多敗兒,知道不?」
夫人瞪眼道:「慈母怎就出敗兒了,誰敢說我兒子是敗兒,看娘親不一巴掌摔他臉上!」
經略使大人撫須笑道:「有理,有理啊。」
豐盛晚宴過後,李功德和夫人也識趣,雖有千般言語在心頭,卻仍是忍著不去打攪年輕人相處。
一座翹檐涼亭內,方虎頭在人領路下七繞八拐,好不容易去了趟茅廁,回來後嘖嘖稱奇道:「標長,你家連茅房都寬敞富貴得不行,今兒可得給我找張大床睡睡,回家後好跟鄉里人說道說道。」